第193章 深宫寒夜(1/2)

王安抱着一摞刚着录好的文书,他沿着宫墙的阴影快步前行。

入宫已近十年,因他幼时在乡塾识过几个字,又性子本分勤恳,三年前被调到了内廷最核心的机要之地——司礼监文书房,做些整理、着写、传递文书的杂事。

文书房里,十几个太监分坐两侧,案几上堆满了奏疏、节略和各类簿册。

王安走到最角落的桌案前,将怀里的文书轻轻放下,动作轻缓得像怕惊醒熟睡的婴儿。他刚要转身,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王安。”

是管着他们这些文书杂役的刘太监,他手里捏着一份折起的奏疏:“这份是河南巡抚关于清丈田亩的奏疏节略,张公公催得急,你今晚辛苦一下,务必抄录清楚,明日一早要呈送御前。”

“是,刘公公。”王安躬身接过,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奏疏上的字迹,是内阁票拟后的草本,上面还留着阁臣的朱批痕迹。他没敢多瞧,将奏疏小心地揣进怀里,躬身退到一旁,继续整理案上的文书。

与司礼监的肃穆严谨相比,紫禁城东北角的甲字库,简直是另一番天地。

这里偏僻得近乎荒凉,远离了乾清宫、养心殿的核心区域,连巡逻的禁卫都来得少。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陈腐木头、锈蚀金属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忍不住皱眉。

李进忠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贴里,领口和袖口磨得发毛,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内衬。

“妈的,这破地方,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低声咒骂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抵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柜。柜子上的铜活已经锈蚀,推起来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震得他耳膜发疼。

和他一同当差的,还有三个太监。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陈,年轻时得罪了大珰,被发配到这里养老,整日昏昏沉沉,要么靠着墙角打盹,要么就对着一堆旧物发呆;另一个是油滑的小李,手脚麻利却不肯多干活,总想着偷懒耍滑;还有一个是刚入宫不久的小太监,胆子小得很,被这里的冷清吓得整日噤若寒蝉。

他们闲暇时,最爱做的就是聚在库房门口的避风处赌钱。

前几日,他远远瞧见乾清宫的陈矩公公路过,仪仗浩浩荡荡,太监们捧着印玺、拂尘,脚步整齐,路过之处,连禁卫都要躬身行礼。同屋的老陈凑在他耳边,伸出五根手指,啧啧感叹:“瞧见没?那是陈公公,司礼监秉笔,深得万岁爷信任,光是各地官员的孝敬,一年就有这个数——五万两白银!”

李进忠盯着那远去的仪仗,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五万两白银,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识字……识字就能进好地方……”他咬着牙,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想起了王安。那个和他一同逃荒入宫的同乡,因为识得几个字,竟被分到了司礼监那样的好去处。

他开始偷偷留意那些被送到库房来的废弃文书、旧书籍。宫里的文书更新得快,有些写错的奏疏、废弃的簿册,或是前朝遗留的旧书,都会被送到这里堆放,等待统一焚烧。李进忠趁着搬运杂物的间隙,偷偷藏起一两张残页,塞在贴里的衣襟里,贴身藏着。

每晚,等其他太监都睡熟了,他就悄悄溜到库房最阴暗的角落,借着高窗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小心翼翼地展开残页。

他描摹着“奏”“疏”“臣”“钦”这些字的轮廓,心里默念着老陈偶尔提起的官职名称,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握着毛笔,在文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天夜里,他正借着月光描摹一张残页上的“万历”二字,手指刚划过“历”字的最后一笔,一声厉喝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李进忠!你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李进忠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残页“飘”地落在地上,沾水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他猛地回头,只见管库的赵太监正阴沉着脸站在身后,三角眼死死地盯着他,嘴角挂着讥讽的冷笑。

赵太监是个老油条,在甲字库当了十几年管库太监,平日里就爱欺压下属,收些小恩小惠。李进忠没少被他刁难,此刻被抓了现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没……没干什么,赵公公……”他慌忙用脚去踩那页纸,想把它藏在鞋底。

“哼,没干什么?”赵太监几步上前,一把推开他,力道之大让李进忠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杂物堆上。赵太监捡起那张残页,又扫了一眼桌面上未干的水渍,脸上的冷笑更甚,“哟嗬?还想学人识字?你个泥腿子出身的下贱胚子,也配?!”

“公公,我……我就是看着好玩……”李进忠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强撑着不肯低头。

“好玩?”赵太监猛地将残页揉成一团,狠狠砸在他脸上,“宫里的文书也是你能碰的?擅动库房物品,还是这些涉及朝廷机密的东西,你想死吗?!”

周围的太监被惊醒了,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小李子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老陈则轻轻叹了口气,别过了头。

“公公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李进忠咬着牙,心里恨得发狂,脸上却不得不装出求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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