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火器革新(1/2)

一份份染血的告急文书,从山海关外加急送抵,堆叠在乾清宫的御案上,字里行间满是惨烈与焦灼——“虏骑寇犯锦州,明军火器射程不及,遭敌弓箭压制,伤亡千余”“宁远卫守城,火炮炸膛三尊,士卒死伤惨重,城防几近失守”“鞑靼部落携新式土炮来攻,我军旧炮威力不济,被迫弃守三座边堡”。

这些来自前线的噩耗,如同沉重的乌云,压得满朝文武喘不过气。万历帝朱翊钧看着奏报,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亲政五年,他一心想重振朝纲,可辽东的战事却屡屡失利,边患日益严重。“火器!又是火器!”万历帝猛地将一份奏报摔在地上,“年年拨付军饷,为何边军火器依旧如此不堪用?”

司礼监值房内,陈矩也对着同样的战报眉头深锁。他指尖抚过奏报上“炸膛”“射程不及”“威力微薄”等字眼,心中沉甸甸的。辽东乃京师屏障,一旦失守,鞑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威胁中原。而明军之所以屡屡受挫,火器落后是关键——旧式火炮多为泥范铸造,壁厚不均,炮身比例失当,不仅射程短、精度差,还极易炸膛,往往未及接敌,便已自损元气。

“冯保……”陈矩忽然想起一个人。当年冯保执掌司礼监时,曾对西洋奇技淫巧颇感兴趣,尤其是火器。他记得冯保曾命人搜集过不少国内外火器资料,甚至与来华的传教士有过接触,探讨过泰西造炮之法。“或许,他留下的资料能派上用场。”

陈矩立刻起身,换上便服,带着心腹李忠,悄然前往东厂密室。这座密室位于东厂衙署深处,常年锁闭,只有历任掌印太监知晓钥匙所在。推开门,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室内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大多是东厂历年的监察记录、罪案卷宗,还有一些前朝遗留的秘档。

陈矩手持油灯,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中仔细翻找。油灯的光晕在昏暗的密室中晃动,照亮了一张张泛黄的纸页。他翻了足足两个时辰,手指被纸张磨得发红,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蒙尘的紫檀木匣。木匣上雕刻着简单的云纹,锁芯早已生锈。李忠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木匣,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叠装订整齐的手稿,封面题着三个字——《火器图说》。

“找到了!”陈矩心中一喜,连忙取出手稿。手稿共有三册,纸页已经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第一册记录的是中国传统火器的制法,从火铳到火炮,详细绘制了图纸,标注了尺寸、材料配比;第二册则是对传统火器的改良建议,指出了旧式火器的诸多弊端,如“泥范铸炮,气孔难消,易炸”“炮身短而粗,射程难及”;第三册最为珍贵,里面夹杂着一些泰西造炮理念的零星记载,还有几张简陋的西洋火炮图纸,标注着“利玛窦口述”“汤若望绘图”等字样,提到了“铁模铸炮”“炮身倍径”等全新概念,图文并茂,极具启发性。

陈矩如获至宝,连夜研读。他虽不懂火器制造,但凭着多年处理政务的经验,也能看出这些资料的价值。传统火器的弊端与泰西技术的亮点相互印证,让他隐约看到了改良火炮的方向。但他深知,此事非一人之力可为,必须召集精通西学、历算与工艺的人才,共同钻研。

次日清晨,陈矩以个人名义,派人分别前往翰林院、工部,邀请了几位官员前来私邸会商。为首之人,便是翰林院检讨徐光启。徐光启自幼博览群书,尤精西学与历算,曾与利玛窦等传教士深入交流,对泰西科技颇有研究。此外,还有工部主事李之藻、精通冶金的官员孙元化等人,皆是当时朝中少有的博学之士。

陈矩的私邸朴素整洁,书房内摆着一张大案。众人到齐后,陈矩将《火器图说》取出,放在案上:“诸位大人,辽东战事吃紧,边军火器落后,屡遭败绩。此乃冯保生前搜集的火器资料,其中既有传统制法,亦有泰西理念。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想共商改良火炮之事,为朝廷分忧,为边军雪耻。”

徐光启等人翻开《火器图说》,顿时被里面的内容吸引。“这泰西造炮之法,竟如此精妙!”徐光启看着西洋火炮图纸,眼中闪过一丝惊叹,“旧式火炮多用泥范铸造,铸完一次便需毁范,且易产生气孔;而这‘铁模铸炮’,可反复使用,且铸出的炮身更为光滑坚韧。还有‘炮身倍径’,炮管长度与口径的比例恰当,才能提升射程与精度,这正是旧式火炮所欠缺的。”

李之藻补充道:“陈公公所言极是。据边军奏报,旧式火炮射程不过三里,而鞑虏的弓箭射程虽短,但我军火炮精度太差,往往难以命中;更要命的是炸膛,每战必有数门火炮自毁,不仅损失武器,更动摇军心。若能采用泰西之法,改良炮身结构与铸造工艺,定能大幅提升火器威力。”

众人围绕着《火器图说》,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他们将传统火器的弊端与泰西技术的优势相结合,初步拟定了改良方案:采用铁模铸炮,替代传统的泥范;优化炮身倍径,加长炮管,调整壁厚分布,使其更加均匀;严格控制铜锡配比,提升炮身韧性;增加准星与照门,提高射击精度。

方向既定,经费却成了最大的拦路虎。万历朝国库空虚,每年的边饷都需四处筹措,早已捉襟见肘,根本没有余钱投入这看似“靡费”的火器研制。“若无经费,一切皆是空谈。”李之藻面露难色,“铸造火炮需耗费大量铜铁、煤炭,还要召集熟练工匠,购置工具,所需款项绝非小数。”

陈矩早已料到此事,沉声道:“经费之事,我来设法。”他当即决定,一方面上疏皇帝,奏请内廷削减各项不必要的开支,停办部分非急需的庆典、采买,将节省下来的款项拨作火器研制经费;另一方面,他将自己多年积攒的俸禄、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悉数捐出,作为研发的启动资费。

几日后,陈矩的奏疏递到了万历帝面前。奏疏中写道:“辽东乃京师屏障,火器乃御虏长技。今边军火器落后,屡遭败绩,鞑虏气焰日益嚣张。若因小费而废革新之举,他日边关失守,生灵涂炭,所费何止千万?臣恳请陛下削减内廷开支,拨付研制经费;臣愿捐出私产,以助其事。伏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允准所请。”

万历帝看着奏疏,心中颇为动容。陈矩的忠心与远见,他看在眼里;辽东的危局,他也心急如焚。虽然削减内廷开支会让他少了些享乐,但比起边关安危,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最终,万历帝下旨准奏:“内廷本年采买、庆典开支减半,拨银五万两,作为火器研制经费;陈矩忠君爱国,捐资助国,特予嘉奖。”

经费到位后,陈矩立刻着手筹备研制工作。他在京郊西山找了一处偏僻的山谷,修建了一座隐秘的工坊,从工部抽调了数十名熟练工匠,又从民间招募了一些精通冶金、铸造的艺人。徐光启、李之藻等人则轮流前往工坊,指导工匠绘图、制模、计算配比。

研制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光是制作铁模,便屡屡受挫。铁模的尺寸、厚度需精准无误,稍有偏差,铸出的炮身便会不合格。工匠们反复试验,调整模具尺寸,改进铸造工艺,报废的铁模堆积如山。铸造炮身时,铜锡配比更是关键,比例不当,炮身要么过脆易炸,要么过软易变形。徐光启与孙元化日夜钻研,参考《火器图说》中的记载,结合自己的学识,反复测试不同的配比,终于找到了最佳比例。

三个月后,第一门依照新法设计的火炮终于铸成。这门炮长一丈二尺,口径三寸,炮身光滑坚韧,壁厚分布均匀,炮口装有准星,炮尾设有照门,模样与旧式火炮截然不同。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将火炮运往山谷中的试射场,所有人都满怀期待。

试射那日,天朗气清。陈矩亲自前往督阵,徐光启、李之藻等人也悉数到场。炮手们将火炮固定在炮架上,填入火药、炮弹,点燃引线。“点火!”随着陈矩一声令下,炮手猛地拉动引线。

“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炮口喷出一团浓密的白烟,炮弹呼啸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超出了旧式火炮的射程,精准命中了三里外预设的土垒。土垒轰然倒塌,烟尘弥漫。

“中了!中了!”工坊内一片欢呼,工匠们相拥而泣,多日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陈矩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徐光启更是激动地说道:“此炮威力远超旧式火炮,若能批量生产,辽东战局定能改观!”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众人准备进行第二次试射时,意外发生了。炮手再次点燃引线,火炮再次怒吼,但这一次,炮身突然剧烈晃动,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火炮轰然炸裂!灼热的碎片四溅,当场炸伤了三名靠近的工匠,其中一人伤势极重,血肉模糊,昏迷不醒。

现场瞬间一片混乱,欢呼声戛然而止,工匠们吓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工坊的工官更是浑身颤抖,跪倒在地:“陈公公,臣……臣罪该万死!”

陈矩心中一沉,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慌什么!”他厉声喝道,“立刻救治伤员!李忠,快马去京城,请最好的外科大夫前来!”

李忠应声而去。陈矩快步走到炸裂的炮身残骸旁,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炮身从中间裂开,裂口处有一个细小的气孔,显然是铸造时未能完全消除,导致火炮发射时压力不均而炸裂。“这不是你们的错。”陈矩站起身,对着惶恐的工匠们说道,“火器革新,本就是前人未竟之事,哪有一帆风顺的?这炮的炸裂,是因为我们技艺未精,未能消除所有缺陷。但血不会白流,它为我们指明了改进的方向,让我们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又走到伤员身边,亲自为他们包扎伤口,温声道:“你们为朝廷效力,受苦了。朝廷绝不会亏待你们,所有医药费由官府承担,伤者带薪休养,死者家属由官府奉养终身,绝不让你们流血又流泪。”

工匠们闻言,心中安定了许多,原本惶恐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陈矩这边刚收拾残局,那边的坏消息已经传到了张鲸耳中。张鲸自张诚被斩后,一直对陈矩怀恨在心,暗中在工部、东厂安插了不少眼线,密切监视陈矩的一举一动。试炮炸膛、伤损人命的消息,很快便由他的眼线快马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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