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江南水患(1/2)

“都给咱家仔细着点,这画纸金贵,折了一角,仔细你们的皮!”

冯保的声音在司礼监值房内室响起,带着几分不耐,又藏着难掩的珍视。两个小太监弓着腰,双手捧着那卷《清明上河图》的边缘,正小心翼翼地往紫檀木轴上卷。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出千年的繁华,汴河上的漕船、街旁的酒肆、往来的行人,每一处细节都让冯保看得挪不开眼。

他伸出手指,在画卷上方虚虚点了点,嘴角噙着笑:“你看这虹桥,木料衔接得竟无半分缝隙,当年画这幅画的张择端,当真是把世间百态都装进笔下了。”

小太监不敢接话,只一个劲地应声“是”,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

就在这时,值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太监慌张的呼喊:“冯公!冯公!八百里加急!江南急报!”

冯保眉头猛地一皱,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他挥了挥手,沉声道:“慌什么?没看见咱家正在看画?”

那传报的小太监已冲进外间,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着那份封漆严密的奏报,声音带着颤音:“冯公,是长江水患,溃堤百里,苏松常镇……全淹了!”

“什么?”冯保心里咯噔一下,再顾不上那幅《清明上河图》,转身快步走到外间,一把夺过奏报。撕开封条,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惊心:“夏雨连旬不止,长江水位暴涨,寅时许,苏松常镇四府堤坝相继溃决,洪水漫灌,村落被冲,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急请朝廷拨粮拨款,赈济灾民,抢修河堤……”

冯保的手指捏着信纸,指节微微发白。他沉默片刻,对着内室喊了声:“把画收好了,半点差错都不许有!”

“是,冯公。”内室的小太监连忙应声。

冯保整了整衣袍,脸上已换了副沉稳神色,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起来吧,去传咱家的话,让所有秉笔太监、随堂太监,即刻到外间大堂议事,晚到一刻的,按司礼监规矩处置。”

“嗻!”小太监连忙爬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冯保将奏报往桌案上一拍,走到大堂正中的紫檀木椅上坐下。不多时,司礼监的众太监陆续赶来,一个个垂手侍立,神色肃穆。陈矩站在人群前排,目光落在冯保脸上,等着他开口。

“江南水患,溃堤百里,苏松常镇成了泽国,灾民遍野。”冯保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沉稳中带着惯有的决断,“这事关漕运根基,漕运断了,京城的粮草供应都要受影响,万万不可轻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咱家记得,去年漕运结算,太仓里还存着十万两余银,可即刻拨付江南,用于紧急赈灾,采购米粮。陈矩,这事你去跟户部对接,让他们今日之内就把银两调出来,明日一早便派专人押送南下。”

陈矩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凝重:“回冯公,那笔漕运余银……上月已被核准挪作他用了。”

冯保一愣:“挪作他用?咱家怎么不知道?挪去何处了?”

“是宫中秋节采买,还有各殿的修缮费用,”陈矩缓缓道,“上月十六,内阁批了条子,内务府来支取,半数已经运进宫中,剩下的也给了工部,账目……已然核销了。”

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众太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作声。冯保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转为恼怒,他猛地一拍桌案:“糊涂!中秋采买能值几个钱?各殿修缮就不能缓一缓?江南水患是何等大事,这银子怎么能随便挪用!”

陈矩道:“冯公,上月核准之时,江南尚无水患迹象,且中秋采买与殿宇修缮都是先帝旧例,内务府催得紧,内阁那边也签了字,属下实在拦不住。”

冯保一时语塞,他知道陈矩说的是实情。国库空虚不是一日两日了,内帑也早已捉襟见肘,这些年宫里的用度越发紧张,能挪的银子几乎都挪了个遍。

他沉声道:“那内帑呢?内帑里还能调出多少?”

“回冯公,内帑上月刚给太后娘娘备了寿礼,又给皇上添了些御用之物,如今剩下的不足三万两,若是全拨出去,宫里这月的用度都成了问题。”一旁的随堂太监李芳小心翼翼地回道。

冯保闭了闭眼,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脑子里飞速盘算。江南是朝廷财赋重地,若是灾民安置不好,闹出民变,后果不堪设想。可眼下无银无粮,这赈灾之事该如何着手?

“冯公,”陈矩上前一步,从容开口,“应急之策,或可特批发行一批‘赈灾盐引’。”

冯保睁开眼,看向他:“赈灾盐引?细说。”

“令两淮、两浙盐商,凭盐引输粮至灾区,”陈矩道,“官府按当地粮价折合盐价,准其日后凭引支盐行销。盐商逐利,见有利可图,又能得官府褒奖,必踊跃输粮,如此一来,粮源可解,且无需立刻动用巨额现银。”

冯保眼睛一亮,这法子确实巧妙。盐是官控之物,盐引便是行盐的凭证,盐商们为了拿到盐引,必然会想尽办法筹集粮食运往江南。既解决了赈灾粮的燃眉之急,又不用朝廷即刻掏银子,简直是一举两得。

他当即点头:“此议甚善!陈矩,你速拟条陈,把这赈灾盐引的章程写清楚,午后便报内阁,再转呈皇上裁定,务必尽快落实。”

“嗻。”陈矩躬身应下。

消息传到内阁,张居正看着那份条陈,当即拍案叫好:“陈矩此计,甚合时宜!盐商富甲天下,以盐引换粮,既解江南之困,又不扰国库,速速拟旨,准了!”

内阁效率极高,当日便拟好圣旨,加盖玉玺,发往两淮、两浙盐运司,同时传令江南各府,做好接收粮船的准备。盐商们接到消息,果然如陈矩所料,纷纷行动起来。两淮盐商范世逵第一时间召集旗下粮庄,将囤积的十万石粮食装车装船,日夜兼程运往苏州;两浙盐商汪福光也不甘落后,调集八万石米粮,从杭州出发,沿运河直抵灾区。一时间,运河之上,粮船络绎不绝,江南灾区的粮荒压力稍稍缓解。

然而,粮源有了着落,选派前往灾区主持赈灾的官员,却成了新的难题。

司礼监大堂内,冯保坐在主位上,沉声道:“江南赈灾,事关重大,必须派一个得力的人去总揽全局。咱家意属张宏,他跟着咱家多年,办事稳妥,又熟悉钱粮调度,让他去当赈济使,负责携带内帑银钱,统筹各地捐献钱粮的发放,定能办好此事。”

张宏是冯保的心腹太监,平日里深得信任,此刻站在一旁,连忙躬身谢恩:“奴才谢冯公提拔,此去江南,必尽心竭力,不负冯公与朝廷所托。”

陈矩却上前一步,摇了摇头:“冯公,此事不妥。”

冯保眉头一挑:“哦?陈矩,你有何异议?”

“张公公办事确实稳妥,但此次江南之事,并非只是发放钱粮那么简单,”陈矩道,“水患之后,河堤需抢修,否则日后再发洪水,后果更甚。河工之事,技术性极强,非精通水利之人不可。张公公虽善管钱粮,却对治水一窍不通,若让他总揽全局,河堤修复之事恐难落实。”

“那你的意思是?”冯保问道。

“属下举荐潘季驯,”陈矩朗声道,“潘大人曾任河道总督,治水经验丰富,当年治理黄河,成效显着,且为人刚正不阿,断不会在赈灾与河工中中饱私囊。此次江南水患,河堤溃决,正需此等专业能臣督办水毁河堤的修复工程,方能保江南长久安宁。”

冯保脸色沉了下来:“潘季驯?他不是因去年黄河治理中与地方官员起了冲突,被罢官回乡了吗?”

“正是,”陈矩道,“但潘大人的治水之才,朝野皆知,此次江南灾情紧急,正是用人之际,当以国事为重,起复潘大人,让他专司河道之事,方能事半功倍。”

“咱家看你是老糊涂了!”冯保猛地一拍桌案,“赈灾之事,钱粮是根本,若钱粮发放出了差错,灾民必生乱。张宏是咱家的人,派他去,咱家方能放心。潘季驯虽有治水之才,却桀骜不驯,若让他掌了权,未必会听朝廷调度。”

“冯公,救灾如救火,当以民生为重,而非计较亲疏远近,”陈矩寸步不让,“张公公若去,只管钱粮发放,潘大人专司河工,各司其职,岂不更好?若让张公公总揽全局,河工之事一旦延误,江南百姓再遭水患,谁能担此责任?”

“你这是在指责咱家?”冯保的语气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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