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刘球的奏章(2/2)
刘球这道奏章,来得正是时候。正好用他的血,浇铸咱家掌控边军的铁腕!让那些武将文臣都睁大眼睛看清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接下来的两天,关于刘球奏章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京城官场悄无声息地蔓延。版本各异,但核心意思惊人一致:刘球倚老卖老,公然指责皇帝昏聩,权柄旁落,朝纲紊乱。甚至有人私下传言,刘球在家中与门生故吏饮酒时,曾狂言“阉宦擅权,国将不国”。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年轻皇帝的耳中。
乾清宫西暖阁内,朱祁镇将一份奏折重重摔在御案上,脸色阴沉。他看向垂手侍立在侧的王振,语气带着不满:“先生,你看看!这个刘球,上的这是什么奏疏!满篇皆是危言耸听!什么权柄下移,什么恩泽出于上,他这是在指责朕吗?还有这些流言,简直不堪入耳!”
王振慌忙跪下,以头触地,声音带着惶恐和委屈:“皇上息怒!老奴…老奴该死!定是老奴行事不妥,才惹得刘侍讲这等清流大臣如此非议!老奴恳请皇上,罢免老奴司礼监之职,放老奴出宫,以平息朝野物议…免得…免得连累皇上圣誉啊!”说着,竟哽咽起来。
朱祁镇见状,更是烦躁,又带着几分对王振的怜惜:“先生快起来!这与先生何干?朕看这刘球,就是居心叵测!‘三杨’在时,他们把持朝政,朕的话都出不了这乾清宫!如今先生帮朕料理琐事,让朕能安心习武研读,他们就看不过眼了!什么清流,分明是结党营私的余孽!”
他越说越气:“这奏疏,内阁怎么说?为何还不票拟?”
王振站起身,擦拭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小心翼翼回道:“回皇上,内阁…想必也是为难。刘侍讲所言,虽言辞过激,但…但毕竟打着为民请命、为国尽忠的旗号。几位阁老,怕是也不敢轻易处置…”
“不敢?朕看他们是心里有鬼!”朱祁镇冷哼一声,“既然他们不敢票拟,那朕就自己决断!先生,你说,该如何处置这个刘球?”
王振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沉思之色,半晌才缓缓道:“皇上,刘球毕竟是翰林侍讲,清望素着。若仅因一道奏疏便严惩,恐天下士林非议,说皇上不能容人。只是…此风断不可长。如今边镇不宁,瓦剌窥伺,正是需要上下齐心,共御外辱之时。刘球此举,动摇军心,诽谤圣听…其罪,实在难容。”
他偷眼觑了觑皇帝的脸色,继续道:“老奴以为,不若…将其下狱,交锦衣卫北镇抚司勘问。一则,可查查他是否与边镇某些武将有所勾连,才如此急切想要革除监军;二则,也是警示朝臣,国事艰难,当以大局为重,而非逞口舌之快,攻讦执政。”
“下诏狱…”朱祁镇沉吟了一下。锦衣卫北镇抚司,那是专门审理钦定案件的地方,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他对于刘球并无太多好感,只觉得此人迂腐可憎,加之流言先入为主,更是厌烦。想到此人竟敢暗指自己受蒙蔽,一股邪火又窜了上来。
“就依先生所言!”朱祁镇一拍御案,“拟旨,翰林侍讲刘球,妄言惑众,诽谤君上,着即革去官职,押赴锦衣卫北镇抚司,严加审讯!”
“老奴遵旨。”王振躬身领命,嘴角在那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圣旨下达的时候,刘球正在翰林院值房中整理书稿。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官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当宣旨太监带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来时,他并未显得太过惊慌,只是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整了整衣冠。
“刘球接旨!”
他跪倒在地,安静地听完了那份将他打入地狱的旨意。罪名是“妄言惑众,诽谤君上”。
“臣,领旨谢恩。”他叩下头去,声音平静。
起身时,他看着那宣旨太监,忽然问了一句:“王振可安好?”
那太监一愣,随即狞笑:“刘大人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北镇抚司的刑具,可不管你是翰林还是乞丐!”
刘球不再言语,主动伸出双手,任由锦衣卫给他套上枷锁。他被推搡着走出翰林院,沿途遇到的官员们纷纷避让,目光复杂,有同情,有恐惧,也有幸灾乐祸。
没有人敢上前说一句话。
囚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驶向那座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压顶,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司礼监值房内,王振听着王长随汇报刘球下狱的消息,满意地点点头。
“哥,接下来…”王长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王振摆摆手,眼神幽深:“不着急。让他先在诏狱里尝尝滋味。告诉北镇抚司的马顺,好好‘照顾’刘大人,别让他死得太快…咱家要借他这案子,好好敲打敲打那些心里还不安分的人。还有,大同那边,让刘瑾再加把火。”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这大明的天,是该彻底变一变了。”
刘球的奏章,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将更多的人和事,卷入这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