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覃力朋案(下)(1/2)
北上的官船,气氛与来时已是天壤之别。底舱的私盐与木料如同沉默的罪证,压得整艘船都透不过气。覃力朋被单独关在狭小的舱室内,最初的惊慌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牌宦官的倨傲与盘算。他听着窗外单调的流水声,浑浊的眼珠转动着。
“汪直……黄口小儿……”他低声咒骂,嘴角却扯出一丝冷笑,“想拿咱家立威?你还嫩了点!”
他笃信,自己在宫中经营多年,与不少大珰都有交情,更是时常孝敬万贵妃。皇帝念旧,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真把他怎么样。至于那些私盐、几条人命,在皇权天威之下,又算得了什么?他甚至开始构思,到了京城,如何在皇帝面前哭诉,如何反咬汪直一个“构陷大臣、邀功请赏”的罪名。
西厂衙门,灯火通明。
汪直看着跪在面前,虽被捆绑却依旧挺直腰板、面露不屑的覃力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对韦瑛和吴绶挥了挥手:“带下去,单独关押,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汪直!”覃力朋猛地抬头,厉声道,“你竟敢如此对待咱家!咱家要见皇上!要见贵妃娘娘!”
汪直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冰冷,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覃公公,想见皇上?会的。待罪证整理齐全,自然送你去御前分辨。”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带下去!”
番役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仍在叫嚷的覃力朋拖了下去。
吴绶上前一步,低声道:“提督,覃力朋在宫中根基不浅,此事恐怕……”
汪直打断他,年轻的脸庞在烛火映照下棱角分明:“根基?我要的就是他的根基!不打几只大虫,如何显出猎人的本事?把查获的私盐数量、沿途杀伤官吏的人证物证,尤其是他与盐枭往来的书信,全部整理清楚,做成铁案!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触犯国法,是什么下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狠厉。吴绶心中一凛,知道汪直这是要借覃力朋的人头,彻底奠定西厂的威严,不敢再多言,躬身领命。
接下来的几日,西厂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所有涉案人员被分开审讯,口供相互印证;查获的赃物一一登记造册,形成清晰的链条;那些被覃力朋害死的巡检、税吏的家属,也被悄悄找到,录下了血泪控诉的证词。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整理成详尽的卷宗,条理清晰,证据确凿。
紫禁城,乾清宫。
朱见深看着汪直呈上来的厚厚一叠卷宗,越看,脸色越是阴沉。他设立西厂,本就是为了清除这些隐藏在官僚体系深处的蠹虫和隐患。覃力朋私运盐引,数额巨大,这已是触犯国法;更令他震怒的是,沿途竟敢擅杀朝廷命官,虽只是微末小吏,但这等行径,与强盗何异?简直无法无天!
“砰!”他合上卷宗,胸口起伏,“这个覃力朋,朕念他伺候多年,竟如此胆大妄为!”
汪直跪在下方,声音清晰而冷静:“陛下,覃力朋倚仗陛下旧恩,藐视国法,私运禁物,滥杀无辜,其行径已与谋逆无异!若不严惩,何以震慑宵小?何以彰显陛下执法之公?西厂恳请陛下,依《大明律》,将覃力朋处以极刑,以正国法!”
“极刑……”朱见深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覃力朋毕竟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宫中万贵妃似乎也曾为覃力朋说过几句好话……
就在皇帝犹豫之际,一些与覃力朋有旧,或是收了贿赂的宦官,乃至部分朝臣,也开始暗中活动。或委婉劝说“念其旧劳,从轻发落”,或暗示汪直“行事过激,有伤陛下仁德之名”。
一时间,暗流涌动。
汪直感受到了这股压力,但他不为所动。他再次求见皇帝,这一次,他没有再呈上卷宗,而是直接带来了几名从南京悄悄接来的,被覃力朋害死的官吏家属。
乾清宫外,寒风凛冽。几名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百姓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瑟瑟发抖。当皇帝在汪直的陪同下走出暖阁时,一位白发老妪猛地抬起头,泪如雨下,磕头如捣蒜,嘶声道:“皇上!青天大老爷!求皇上给民妇做主啊!我儿……我儿只是按规矩查验船只,就被那覃公公的手下活活打死,丢进了运河……尸骨都找不到啊!皇上——”那凄厉的哭喊,在空旷的宫苑中回荡,令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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