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血溅左顺门(2/2)

拳脚,如同密集的雨点,夹杂着象牙笏板、甚至是官员们脚上的厚底官靴,没头没脑地朝着马顺砸去、踢去!没有人再讲究什么身份,什么仪态,只剩下最原始、最狂暴的愤怒宣泄!

“啊!饶命……啊!”

马顺的惨叫起初还很高亢,但很快就被殴打声和众人的怒骂声淹没。他试图蜷缩身体,试图求饶,但无数只脚踩在他身上,无数只拳头落在他头上、背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从他口鼻、耳朵甚至眼睛里不断涌出,染红了他飞鱼服上那狰狞的蟒纹,也染红了奉天殿光洁的金砖地面。

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便已一动不动,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体,瘫在冰冷的金砖上。那双曾经阴鸷冷酷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瞪着殿顶,充满了临死前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混乱中,另外两个身影吓得魂飞魄散。毛贵和王长随眼见马顺瞬间被殴毙,知道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们。毛贵面无人色,两股战战,看着潮水般涌来、杀红了眼的人群,他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刺耳:“愿献家财!愿献全部家财赎罪!求大人们饶命!饶命啊!”

他一边喊着,一边像只没头苍蝇般,试图从御座旁的侧门溜走。但愤怒的人群早已堵死了所有去路。

“想跑?阉贼哪里走!!”

“毛贵!你克扣军饷,贪墨无度,死有余辜!”

几个官员一把揪住毛贵那身昂贵的丝绸官袍,如同拖死狗一般,毫不留情地将他从侧门边硬生生拖回了大殿中央!

“不!不要!我有钱!我都给你们……”毛贵的哀求变成了绝望的哭嚎。

但此刻,金钱失去了任何魔力。回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拳脚。他和马顺一样,迅速被愤怒的人潮吞噬,惨叫声很快微弱下去,最终与马顺做了伴。

而素来以阴险狡诈着称的王长随,则试图利用混乱,像条泥鳅一样缩到大殿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后面,屏住呼吸,恨不得将自己融入阴影里。他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早知道今日,当初……

但他的小聪明在绝对的力量和众怒面前,毫无用处。

“王长随在那!柱子后面!”一个眼尖的官员立刻发现了他,指着柱子厉声喊道。

立刻有十几名官员冲了过去,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将试图挣扎、乞饶的王长随从柱子后面硬生生拖了出来。

“诸位大人!饶命啊!我也是被王振所迫!我愿检举!我知道很多秘密……”王长随涕泪交加,语无伦次地求饶,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呸!阴险小人!死到临头还想狡辩!”

“打死他!为屈死的冤魂报仇!”

乞饶声被怒吼声打断。拳脚如同冰雹落下,王长随那点可怜的挣扎瞬间停止。他蜷缩在地上,感受着骨骼碎裂的剧痛,意识迅速模糊。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周围那些充满仇恨和快意的面孔,以及远处御阶上,那位年轻监国惊骇失色的脸。

阉党核心的三人——马顺、毛贵、王长随,就在这代表帝国最高权力的奉天殿上,在满朝文武的众目睽睽之下,以最惨烈、最原始的方式,被活活殴毙!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殿堂,也仿佛洗刷了一部分弥漫在朝堂上空的污浊之气。

当疯狂的殴打渐渐停息,当官员们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那三具不成形的尸体,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殿内弥漫——有复仇的快意,有发泄后的虚脱,更有一种目睹了如此暴力场景后的心悸。

整个奉天殿,一时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这时,一直强自镇定、护在朱祁钰身旁的于谦,知道必须立刻稳住局面。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官袍,走到御阶前,对着惊魂未定的朱祁钰,以及满殿沉默的官员,沉声道:“殿下!阉党元凶已然伏诛!然国难未已,瓦剌兵锋已近!请殿下即刻下旨,族诛王振,抄没其家,以安民心,以正国法!并速定抗战大计,保卫京师!”

他的声音,将众人从血腥的复仇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朱祁钰看着地上那三具尸体,又看看于谦那坚毅的眼神,再看看满殿官员那期待而决然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断。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和不适,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但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准……准奏!着即族诛王振,抄没其家,清算余党!擢升于谦为兵部尚书,全权负责京师防务,一应抗敌事宜,皆由尔决断!众卿……当同心戮力,共赴国难!”

“臣等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的山呼,不再有悲戚,而是充满了悲壮与与决心。血溅左顺门,以最激烈的方式,宣告了王振阉党时代的彻底终结。大明王朝的政治中心,在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内部清算后,开始围绕着保卫北京、抵御外侮、以及……那已然无法回避的另立新君的问题,紧张地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