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雄关浴血立，故人天阙惊相逢（2/2）

第一层金色阵纹亮起，如同水波般扫过他的全身。这是“鉴魔法阵”，专门探测魔气、阴邪之气、以及魔族特有的灵魂波动。阵纹扫过楚云体表自然流转的混沌之气时，微微一滞，似乎遇到了某种难以解析的空白，旋即安然滑过，未激起任何警报。

楚云步履不停，踏入第二层银色光幕。这是“净魂法阵”，能检测灵魂是否被诅咒、操控、或种下魔族印记。银光渗入识海，混沌道树微微摇曳，散发出一圈混沌光晕，将银光悄然包容、分解、吸收，未引起丝毫波澜。

第三层，是淡蓝色的“溯源码阵”，旨在追查入城者近期接触过的能量痕迹，防止被魔族以特殊手段间接污染。蓝光如丝如缕，试图缠绕楚云周身残留的能量印记。然而楚云周身气息早已被混沌之道自然调和、返璞归真，蓝光探寻半晌，只感应到一股中正平和、却又深邃如渊的陌生能量特质，最终无功而返，悄然散去。

连续通过三重检测，楚云安然踏入城门之内。整个过程，他始终坦然放开自身防御，任由阵法探查。混沌之道，包容万法，同化万气，这些检测力量于他而言，不仅无害，反而成了补充混沌之气细微损耗的“养分”。

那守将全程紧跟在旁，亲眼目睹楚云如闲庭信步般走过三重足以让寻常问道境修士都倍感压力的检测法阵，且阵法的反应平静得异乎寻常。他心中那丝恭敬，逐渐转化为深深的敬畏。这位“灵族特使”的实力与跟脚，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踏入城内，那股被高墙勉强阻隔在外的惨状，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扑面而来。

城门内侧并非宽阔的街道，而是一片被临时清理出的缓冲区域。即便如此，这里也挤满了人。

两侧断壁残垣的阴影下，倚靠着大量伤兵。他们有的断了手臂，绷带被渗出的鲜血染透；有的伤了腿脚，草草固定的夹板歪斜着；有的胸腹裹着厚厚的纱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痛苦的闷哼。许多人眼神涣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有偶尔因疼痛而抽搐的面部肌肉，证明他们还活着。

更小的孩子，有些独自蜷缩在角落，脏兮兮的小脸上泪痕早已干涸，只剩下空洞的茫然。他们或许还不完全理解死亡的含义，但本能的恐惧和对亲人的思念，让他们如同受惊的小兽，紧紧抱着自己瘦弱的肩膀，不哭不闹，只是沉默地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气味：新鲜血液的甜腥，伤口腐烂的恶臭，劣质金疮药刺鼻的味道，尸体开始变质前的微妙气息，还有人群密集处不可避免的汗臭与排泄物的骚味……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沉甸甸的、属于战争与死亡的独特气味，钻进鼻腔，直抵肺腑。

虽然仍有持戈甲士在维持基本秩序，分发着稀薄如水的粥食，但整片区域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绝望的压抑之中。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已耗尽。

守将默然领着楚云穿过这片区域，他的脸色同样沉重。显然，即便日日面对，这一幕幕依然如钝刀割肉，折磨着每一个尚有良知的人。

他们走向内城方向。沿途的街道两旁，景象大同小异。倒塌的房屋无人清理，破碎的家什散落路边。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尚算完好的院落，门口却挂着白幡，里面传出压抑的哭泣声。整座天阙城，就像一座巨大的、尚未完全冷却的坟场，每一个角落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伤痛与失去。

穿过长达数里的疮痍长街，守将带着楚云来到了内城。

与外城的混乱破败相比，内城显然经过了更有力的管控与维护。虽然建筑也多有损毁，但街道相对整洁，巡逻的甲士更多，气息也更森严。空气中那股绝望的气息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战备氛围。

最终，他们停在一座占地极广的府邸前。府邸门楼高大，匾额上“镇魔都督府”五个鎏金大字虽略有斑驳，却依旧气势恢宏。这里，便是如今人族联军在天阙城的最高指挥中枢。

府邸门前，守卫的甲士修为明显更高，最低也是返虚境，且装备精良，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接近者。守将上前，与一名看似头领的将领低声交谈片刻，出示了令牌，又指了指楚云手中的翠绿信符。

那头领目光在信符上停留一瞬，面色微变，立刻挥手放行，并亲自在前引路。

穿过数重戒备森严的庭院、回廊，楚云被引至一座巍峨肃穆的议事大殿前。殿门紧闭，但隐隐有强大的气息波动与激烈的争论声从门缝中透出。

“贵使稍候，容末将通禀。”引路将领抱拳，上前轻轻叩响殿门。

殿内的争论声戛然而止。

片刻，沉重的殿门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凝重、肃杀、混合着疲惫与焦虑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涌出。

楚云面色平静，举步踏入。

大殿内光线略显昏暗，数十支巨大的牛油烛在墙壁烛台上燃烧，跳动的火焰将殿内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空旷而高大的殿壁上。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却压不住那股从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属于战场与生死的铁血气息。

就在踏入殿门的瞬间，数十道强大而锐利的神识，如同出鞘的利剑，齐齐锁定在楚云身上！

这些神识的主人，无一不是人族联军中的高层，修为最低也是问道境中期。其中更有三道气息，如同三座沉默的火山，深沉浩瀚，仅仅是自然散发出的规则波动，便让大殿内的空间都隐隐扭曲——那是规则境强者！而且绝非初入规则境！

楚云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上首主位的三人身上。

居中一位，身着青色儒衫，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温润却深邃如古井，手边放着一卷摊开的阵图，指尖有微光流转。正是以阵法冠绝中洲的诸葛家当代家主——诸葛明镜，至尊境中期修为。

左侧一人，体型魁梧如铁塔，身着黑色劲装，肌肉虬结，光头锃亮，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划至下颌的狰狞疤痕，周身散发着狂野剽悍的战场杀伐之气。乃是武家之主——武镇山，同样至尊境中期，以正面搏杀、战阵冲杀闻名。

右侧则是一位精神矍铄、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墨色长袍，袍袖宽大，双手笼在袖中，指尖隐约有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他目光平和，却透着洞察世事的睿智与沧桑。是墨家巨子——墨渊，大成境后期，机关术已臻化境。

这三位，便是如今主持天阙城防务、决定着数百万人族军民命运的擎天之柱。

楚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取出树老信符，正式表明身份来意。

然而，他的目光在扫过殿下两侧的人群时，忽然微微一凝，停在了几个身影之上，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讶异。

几乎是同时——

“楚兄？！真的是你？！”

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声音，从墨家阵营方向响起。只见一位身着墨色锦袍、气质温润如玉的青年快步走出。他面容俊朗，眉眼间褪去了几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与风霜，但看向楚云的目光中，那份真挚的惊喜却丝毫未变。

正是墨王府少爷，墨清河！

更让楚云惊讶的是，墨清河此刻散发出的气息，赫然已是问道境七重！显然，这些年他并未虚度，际遇非凡。

“楚云公子！”

又一个清脆中带着激动的声音响起。只见诸葛家阵营中，一位身着月白长裙、气质清冷如兰的女子也走了出来。她正是诸葛芸，当年因天工造物残卷与楚云结缘。如今的她，修为也已突破至问道境三重，气质更加沉稳干练，看向楚云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与由衷的欣赏。当年楚云所赠之物，对诸葛家意义之重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楚…楚兄。”

第三个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尴尬与复杂。武家方向，武元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副魁梧的样子，但脸上已多了几分战场磨砺出的坚毅。只是此刻，他的脸色微微涨红，看向楚云的目光有些闪躲。他如今仍是返虚境大圆满，修为已被楚云反超。想起当年因天工造物残卷之事，自己对楚云产生的误会甚至敌意，武元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对着楚云抱拳，深深一躬：“当年莽撞无知，对楚兄多有得罪冒犯，实乃武元之过！今日再见，方知楚兄胸怀气度。武元……惭愧！还望楚兄海涵！”

楚云看着这三位在人生不同阶段、以不同方式产生交集的故人，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时光荏苒，战火燎原，没想到会在这人族存亡的最后壁垒，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他脸上露出一丝真挚的笑意，上前一步，伸手扶住武元的双臂：“武兄言重了。当年之事，各有立场，早已时过境迁。如今人族危难，正需我等齐心戮力，过往些许误会，不必再提。”

武元抬起头，看到楚云眼中全无芥蒂的坦然与真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感动与坚定。

楚云不再耽搁。他转过身，重新面向大殿上首的三位规则境强者，以及殿内所有目光复杂、带着审视与疑惑的人族高层。

他将那枚翠绿色的生命信符高高举起。

信符脱离他掌心的刹那，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光华大放！

柔和却磅礴的翠绿色光芒，如同潮水般瞬间弥漫整个大殿。精纯浩瀚的生命气息滚滚而出，其中更蕴含着一丝虽然淡薄、却至高无上、让人灵魂都感到温暖与颤栗的——仙灵意志！

大殿内，烛火的光芒在这翠绿光华下黯然失色。所有人都感到周身一轻，连日血战积累的疲惫、暗伤带来的隐痛、甚至神魂的损耗，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细微却真实的缓解。空气中弥漫的焦虑与绝望，仿佛也被这股生命洪流冲刷淡去了一丝。

楚云的声音，在这被翠绿光华充满的大殿中朗朗响起，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庄严：

“人族，现为生命古树座下，楚云——”

“奉树皇陛下之命，特来驰援天阙城，共抗魔劫！”

话音落下，信符光华再盛，一道模糊却宏大的古树虚影，在楚云身后一闪而逝。那虚影散发出的气息，让上首三位规则境强者同时色变，霍然起身！

整个议事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质疑，所有的探究，所有的警惕，在这枚蕴含人仙意志的信符与楚云斩钉截铁的宣告面前，尽数化为乌有，转而化作了难以言喻的……

震惊！

以及，在那震惊深处，一丝微弱却顽强燃起的——

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