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锦缎噬魂(1/2)

雪化后的甘田镇弥漫着股怪味,像潮湿的锦缎混着腐肉的腥气。老槐树下的绣架空了——那匹绣满全镇故事的锦缎,竟在昨夜不翼而飞,只在亭柱上留下圈暗红色的勒痕,痕里嵌着些细碎的丝线,丝线末端缠着半片干枯的指甲。

“不是被偷走的。”小海的银蛇剑挑起勒痕里的丝线,剑刃突然泛起黑芒,“这线在往木头里钻,是锦缎自己‘爬’走的。”他手腕的旧伤突突直跳,那处皮肤下的血管像被什么东西啃噬,隐隐作痛。

阿秀的镜心悬在半空,镜面映出骇人的轨迹:锦缎的丝线在雪地上拖出条暗红的路,一路蜿蜒至镇北的乱葬岗,尽头是座被扒开的孤坟,坟里的棺材盖斜斜敞着,棺底铺着层黑布,布上的针脚与锦缎如出一辙。更可怕的是,棺壁上布满了抓痕,痕里沾着的丝线,正随着镜心的光芒微微蠕动。

“是‘绣尸’的坟。”毛小方的斩妖神剑在鞘中震颤,剑穗的铃铛发出刺耳的尖鸣,“当年被活埋的十三名绣女,有一个是带着身孕死的,临死前用自己的头发绣了块‘子母布’,就是这锦缎的前身!”他往乱葬岗走去,靴底碾过的冻土下,露出些惨白的布料碎片,“她的怨气附在布上,靠着镇上人的念想养了百年,现在要借锦缎还魂了!”

达初的金狐尾突然炸起狐火,金红色的火焰照亮乱葬岗的石碑,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却在火光中浮现出一行血字:“欠我的,用魂来绣。”尾尖扫过碑石,竟沾起些黏腻的东西,凑近一看,是半凝固的黑血,血里裹着根长发,发梢缠着枚生锈的顶针——正是当年绣女们常用的样式。

“师父,你看那棺材!”阿秀的镜心突然剧烈摇晃,镜面的裂缝里渗出鲜血,“里面有东西在动!”

棺材里的黑布突然鼓起,像有人在布下翻身。小海的银蛇剑劈出寒光,剑光划破黑布的瞬间,里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尸体,是无数根长发织成的茧,茧上绣满了人脸,有镇上的老人,有嬉闹的孩童,甚至有他们师徒四人的模样——每个脸的眼眶都是空的,里面塞满了锦缎的丝线。

“她在绣‘替身’!”达初的狐火燃成火墙,将茧围在中央,“用镇上人的魂丝绣出替身,等绣完了,就会把真人的魂魄拽进茧里!”

茧突然裂开道缝,缝里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手指上戴着枚顶针,顶针的尖齿闪着寒光,直抓阿秀的咽喉。毛小方的斩妖神剑及时挡在中间,剑刃与顶针相撞,竟被划出无数道细痕,“这顶针是用绣女的指骨炼的!”

青灰色的手越来越多,从茧的裂缝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每个指尖都缠着锦缎的丝线。丝线在空中织成密网,网眼处浮现出锦缎上的图案——桂花、蝴蝶、雪人……此刻都变成了扭曲的鬼脸,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在恨!”阿秀的镜心射出莹白光芒,照亮茧心的东西:一团蜷缩的小尸,脐带处缠着根红线,红线的另一端,连着茧外的锦缎残片,“她恨自己没出世的孩子,恨镇上人的安稳日子,更恨我们帮红袍姑娘化解执念,却忘了她!”

小海的银蛇剑突然刺入地面,剑身上的桂花刻痕亮起金光,将靠近的丝线烧断:“师父,她的怨气比雪狼煞还重!锦缎吸了全镇的念想,现在成了她的武器!”

毛小方的斩妖神剑突然插入茧顶,剑穗的铃铛发出急促的响声:“阿初,烧她的头发!阿秀,镜心照小尸!那是她的软肋!”

狐火顺着长发往茧心蔓延,烧得头发发出“滋滋”的响,却在靠近小尸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达初的尾尖渗出鲜血,嘶吼道:“她在用子母血护着!这小尸是她用自己的血养的!”

就在这时,茧上的人脸突然齐齐转向老槐树的方向,眼眶里的丝线开始疯狂抽离,往镇西飞去。阿秀的镜心惊呼:“她要去绣架那儿!用剩下的锦缎补完最后一张脸!”

众人赶回老槐树下时,亭子里的绣架上果然多了半张脸——眉眼像极了红袍姑娘,却在额间绣了颗黑痣,痣上的丝线正往阿秀的方向蠕动。红袍影子突然从空气中凝出,红袍被丝线缠得紧紧的,她指着绣架嘶喊:“姐姐!别绣了!当年是我没护住你,可镇上的人……他们是无辜的啊!”

茧里的绣女魂发出凄厉的尖笑,丝线突然收紧,红袍影子的身体瞬间变得透明:“你护住了他们,谁来护我和我的孩子?!”她猛地拽动丝线,阿秀的镜心突然炸裂,碎片刺进她的掌心,“这张脸,就用她的魂来补!”

“休想!”小海的银蛇剑劈向绣架,却被丝线缠住,剑刃上的金光迅速黯淡。他看着阿秀的掌心渗出黑血,突然想起红袍姑娘说过的话——“针线能缝补人心,也能勒断脖颈”。

毛小方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斩妖神剑上:“阿秀,用你的血!你镜心的碎片沾了她的怨气,也能破她的子母血!”

阿秀忍着剧痛,将流血的掌心按在绣架上。鲜血渗入锦缎的瞬间,整匹布突然剧烈震颤,茧里的小尸发出婴儿般的啼哭,绣女魂的尖笑变成了哀嚎。红袍影子趁机挣脱丝线,红袍化作无数光点,钻进锦缎的人脸里:“姐姐,我把他们的念想还给你!你看,这桂花是甜的,蝴蝶是活的,你的孩子……他不该活在恨里啊!”

光点所过之处,锦缎上的鬼脸渐渐舒展,化作最初的图案。茧里的长发突然失去力气,被狐火彻底点燃,小尸在火焰中化作点点白光,像从未存在过。绣女魂的哀嚎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随着锦缎的灰烬飘向乱葬岗的方向,那里的孤坟不知何时被重新埋好,坟头长出了株小小的绣线菊。

老槐树下的绣架空了,只有枚顶针落在雪地里,被晨光镀上层金边。小海扶起脱力的阿秀,发现她掌心的伤口处,竟长出了朵小小的梅花,花瓣是镜心碎片的颜色。达初的金狐尾缠着半块锦缎残片,上面还留着片未烧尽的桂花绣纹。

毛小方捡起那枚顶针,对着阳光看了看,顶针的尖齿上,沾着根极细的红线,像谁悄悄缝上的和解。

甘田镇的春天来得格外迟。老槐树上的新叶发芽时,有人在乱葬岗的绣线菊旁,放了个小小的绣绷,绷上绣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抓着朵桂花笑。镇上的人说,那是红袍姑娘和她姐姐,终于在另一个世界,把没绣完的温柔,补全了。

而道堂的窗台上,多了个用锦缎残片拼的小荷包,里面装着枚顶针和半块镜心碎片,风吹过时,会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有人在轻轻绣花,又像在说:“不恨了……都不恨了……”

入夏的甘田镇总在午夜飘起细碎的雨,雨丝带着股丝线烧焦的糊味,落在老槐树的新叶上,竟灼出一个个针孔大小的洞。道堂的门槛下,不知何时积了圈黑黢黢的水渍,水渍里沉着些银亮的东西,细看是绣针的针尖,针尖朝上,像无数只竖起的眼睛。

“师父,乱葬岗的绣线菊不对劲。”小海的银蛇剑斜插在门槛上,剑穗垂在水渍里,红绒球被泡得发胀,隐隐透出青黑色,“今早去看,花丛里多了十几个绣绷,每个绷上都绣着半张婴儿脸,眼窝处是空的,线头缠着头发。”

毛小方正用符水擦拭斩妖神剑,剑身上的刻痕突然渗出黑血,滴在地上“滋滋”冒烟:“是绣女魂的残念没散。”他抓起一把糯米撒向门槛,糯米落地瞬间变成灰黑色,“她把没出世的孩子魂绣进了绷子里,这些绣绷在吸镇上婴儿的精气。”

阿秀的镜心碎片被她用红线缠在掌心,碎片反射的光里,映出镇西头的育婴堂——十几个襁褓中的婴儿正同时啼哭,哭声嘶哑得像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他们的额头上,都浮现出淡淡的针痕,形状与绣绷上的婴儿脸轮廓一模一样。

“育婴堂的井水!”达初的金狐尾突然绷紧,尾尖指向育婴堂后院的井,“水里漂着绣线,是从乱葬岗流过来的!”

众人赶到育婴堂时,井水已变成浓稠的黑红色,水面上漂浮的绣线缠成一团,团里裹着个小小的绣绷,绷上的婴儿脸竟补全了一只眼睛,眼珠是用颗婴儿的乳牙做的,牙床上还沾着血丝。

“她在补全孩子的魂!”阿秀的镜心碎片突然发烫,碎片边缘的红线开始燃烧,“每补一针,就有一个婴儿的精气被吸走!”

井水突然“咕嘟”翻涌,从井底钻出无数根绣线,线头上拴着生锈的顶针,直刺最近的婴儿。小海的银蛇剑劈出寒光,剑光斩断绣线,断口处却喷出黑色的汁液,溅在地上,立刻长出丛丛黑色的绣线菊,花瓣边缘像被剪刀剪过,参差不齐。

“这些花会缠魂!”达初的狐火燃成屏障,金红色的火焰烧得绣线菊噼啪作响,却在灰烬里钻出更多的针,针尾拖着发丝,扎向众人的脚踝,“是用死婴的头发和指甲做的!”

毛小方的斩妖神剑插进井口,剑身上的符咒亮起金光,却被井水的黑红液体层层包裹。他低头时,看见水面映出的自己——脸变成了绣绷上的婴儿脸,眼窝处的空洞里,正渗出无数根绣线,往他的眼睛里钻。

“师父!”小海的银蛇剑及时斩断缠向毛小方的绣线,剑刃却被线里的黑气腐蚀出缺口,“这绣线里有子母煞的残气!”

就在这时,乱葬岗的方向传来婴儿的笑声,清脆得让人头皮发麻。阿秀的镜心碎片映出骇人的景象:十几个绣绷在花丛中拼成一个完整的婴儿轮廓,轮廓的胸口处,插着那枚绣女魂的顶针,顶针周围的泥土里,伸出无数只婴儿的小手,正往绣绷里钻。

“她要让孩子‘活’过来!”阿秀的红线突然全部烧断,镜心碎片嵌进掌心的皮肉里,“用镇上婴儿的魂当祭品!”

达初的狐火突然暴涨,金红色的火焰顺着绣线往乱葬岗蔓延,照亮了花丛深处的一块石碑,碑上刻着的“绣女之墓”四个字,正被婴儿的血一点点浸透。“碑下有东西!”他嘶吼着,狐尾绷得像要断裂,“是她当年藏的‘养魂布’!”

毛小方的斩妖神剑终于劈开井水,剑光直刺井底,带出一团发黑的棉絮——正是当年绣女用自己胎盘做的养魂布,布上的针脚里,嵌着无数细小的骨头渣,是未成形的胎儿骨骼。

“破她的布!”毛小方将灵力灌注剑身,“这是她养魂的根本!”

银蛇剑与斩妖神剑同时劈向养魂布,布片炸开的瞬间,乱葬岗的绣绷突然全部碎裂,碎片里飞出无数只白蛾,每只蛾翅上都绣着个“子”字。白蛾扑向育婴堂的婴儿,却在靠近时被一股暖光弹开——是红袍影子挡在婴儿前,红袍上的桂花绣纹发出金光,将白蛾烧成灰烬。

“姐姐,够了。”红袍影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的孩子在那边等你,别再缠着这些无辜的性命了。”

井水里的黑红液体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的清水。绣线菊的花瓣开始凋零,落在地上化作点点荧光,往乱葬岗飘去,像无数个小小的魂火在告别。

阿秀的掌心渗出鲜血,镜心碎片终于不再发烫,碎片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绣女抱着个婴儿,站在一片金色的花海里,红袍影子在不远处挥手,像在说“我们走了”。

回到道堂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小海的银蛇剑缺口处,竟长出层薄薄的银膜,像被谁用绣线补过。达初的金狐尾上,沾着片带着香气的白蛾翅膀。毛小方将那枚顶针埋在老槐树下,上面盖了层新土,种了株小小的桂花苗。

甘田镇的雨停了。育婴堂的婴儿们不再啼哭,额头上的针痕渐渐消失。镇上的绣娘说,那晚之后,总在午夜听见乱葬岗传来轻轻的哄睡声,像谁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哄着怀里的孩子。

而老槐树下的桂花苗,长得格外快。有人说,是绣女魂的最后一丝温柔,化作了养分;也有人说,是红袍姑娘在夜里悄悄浇了水。只有毛小方知道,那些藏在怨恨里的母爱,终究会找到最温柔的归宿,就像这株桂花,总会在该开的时候,开出满树的甜香。

桂花苗长得飞快,不过半月就蹿到了半人高,枝桠上缀满了小小的花苞。这天清晨,小海去浇水时,发现花苞上沾着些银白色的丝线,细得像蚕丝,在晨光里闪着微光。他伸手一碰,丝线立刻缠上指尖,传来一阵轻轻的痒意。

“这是……”小海皱眉细看,丝线的另一端竟连着老槐树的树洞里,隐约能看见里面藏着个小小的木匣子。

他刚要伸手去掏,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针线和碎布。“后生,别碰那匣子。”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那是绣娘的东西。”

小海缩回手:“您认识绣女?”

老妇人点点头,放下篮子,从里面拿出块褪色的红布,布上绣着半朵残梅,针脚歪歪扭扭,像是没绣完。“我是她的街坊,”老妇人抚摸着红布,眼里泛起水光,“她当年怀着孩子,绣活好得很,总说要绣一幅‘百子闹春图’,给孩子当满月礼。”

小海想起乱葬岗的绣绷,心里一动:“那她……”

“生不下了。”老妇人叹了口气,“难产,娘俩都没保住。她男人受不了打击,没多久也走了,就留下这匣子没绣完的东西。”她指了指树洞,“这是她藏的,说等孩子长大了,让他自己绣完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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