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青丝缠骨(2/2)

“她还没走……”黑玫瑰的声音在黑暗里发颤,手臂上的红痕已经开始流脓,“她还差最后一缕头发……”

阿秀摸着自己被缠住的发梢,突然明白过来——绣娘要的最后一缕,是她的头发。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像一根冰冷的针,正准备刺入她的头皮。

肩头的触感越来越冷,像结了层薄冰。阿秀猛地偏头,借着墨玉珠的微光,看见一缕银灰色的头发正顺着自己的脖颈往下滑,发梢缠着根细如发丝的钢针,针尖泛着青黑——是淬了剧毒的蛊针。

“就是现在!”黑玫瑰突然嘶吼一声,将手里的墨玉珠狠狠砸向棺木,红光炸开的瞬间,她抽出靴子里的备用短刀,反手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溅在阿秀肩头的银发上。那银发像被烫到似的剧烈扭动,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在红光里显出原形——根本不是头发,是用无数细小的银线拧成的假发,线芯裹着半截人的指甲盖。

“她把铁匠的指甲混在银线里炼蛊!”毛小方抓过墙角的铁钳,冲过来死死夹住那缕银发,“这是‘发蛊’,缠上谁的头发,就能顺着毛囊钻进脑子里!”铁钳与银线接触的地方冒出黑烟,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像烧着了头发。

阿秀只觉得头皮发麻,伸手去扯缠在发梢的黑发,却发现那些黑发已经钻进了发根,拔出来的瞬间,带起一串血珠。“该死!”她咬着牙拽过旁边的火钳,在油灯的火星里燎了燎,通红的火钳往发根一按,“滋啦”一声,黑发遇火立刻蜷缩成焦球,空气中飘着头发烧焦的臭味,混杂着一丝甜腻的香气——是绣娘常用的桂花油味。

“她在棺木里藏了引蛊的香料!”阿秀突然反应过来,踢翻旁边的水桶,将水泼向棺木。冷水撞上滚烫的棺壁,蒸汽腾起的瞬间,棺底的灰烬里突然钻出无数根细如牛毛的黑发,像暴雨般射向四周。黑玫瑰挥刀格挡,刀刃上立刻挂满了黑色的发丝,那些发丝顺着刀刃往上爬,竟在她手背上啃出细密的血洞。

“用糯米!”毛小方将整袋糯米往空中一撒,糯米落在黑发上,瞬间膨胀成半透明的米粒,死死将黑发粘在地上。可更多的黑发从棺木缝里涌出来,像黑色的潮水,很快就没过了脚踝,冰冷滑腻的触感让人头皮发炸。阿秀突然瞥见棺木角落的铜盆,里面盛着绣娘生前没用完的胭脂,她抓起铜盆就往黑发最密集的地方泼——胭脂遇黑发,竟像硫酸一样腐蚀出滋滋的白烟,那些黑发瞬间化成了腥臭的黑水。

“原来她怕胭脂里的铅粉!”阿秀眼睛一亮,又踹翻了旁边的妆奁盒,里面的香粉、眉黛、唇脂撒了一地,黑发沾上这些东西,立刻像被点燃的纸一样蜷曲起来。可就在这时,棺木突然剧烈震动,棺盖“砰”地弹飞出去,里面滚出一颗缠着黑发的头颅,头发像活物般散开,露出底下的脸——根本不是绣娘,而是镇上失踪了半年的媒婆,她的眼睛被黑发缝死,嘴里还塞着一束干枯的桂花。

“她把媒婆的头当容器养蛊!”黑玫瑰胃里一阵翻涌,挥刀劈向头颅,刀刃却被无数黑发缠住,那些黑发顺着刀身往上爬,很快就缠上了她的手腕,皮肤立刻泛起青紫色的纹路。“阿秀!用墨玉珠!”

阿秀抓起地上的墨玉珠,发现珠子表面不知何时布满了裂纹,红光越来越暗。她突然想起绣娘的话——“墨玉要见血才显真章”,咬咬牙将指尖咬破,血珠滴在玉珠上,裂纹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像烧红的烙铁。她将玉珠狠狠按在媒婆的头颅上,黑发发出凄厉的尖叫,纷纷从头颅里钻出来,却在红光中寸寸断裂,化成灰烬。

头颅在红光中渐渐融化,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枚生锈的铜戒指,上面刻着个“媒”字。阿秀认出这是媒婆的婚戒,半年前她就是戴着这枚戒指去给绣娘说媒,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原来她恨的不是头发,是媒婆没说成这门亲!”毛小方喘着气,看着地上不断融化的黑发,“她把所有怨气都炼进了发蛊里……”

话音未落,那些融化的黑发突然汇聚成一条黑色的蛇,张开嘴露出尖牙,直扑阿秀的脸。阿秀下意识地将墨玉珠挡在面前,蛇头撞上玉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成了一滩黑血。玉珠上的红光彻底熄灭,裂成了两半。

铺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声。阿秀捡起裂开的墨玉珠,发现里面嵌着一缕金发——是铁匠的头发。黑玫瑰的手腕上,青紫色的纹路还在蔓延,她却笑了笑:“至少……她不会再害人了。”

可谁也没注意,墙角的阴影里,一缕银灰色的头发正慢慢钻进地缝,像条小蛇,消失不见。而阿秀染血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小的黑发,正顺着指甲缝往里钻……

墨玉珠裂开的瞬间,铺子里的油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窗外的月光惨白地淌进来,照见满地蜷曲的黑发像活物般蠕动。阿秀指尖的那根黑发已经钻进半寸,皮肤下鼓起一道青色的线,正往心脏的方向游移。

“不好!她没走干净!”黑玫瑰扑过来,一把攥住阿秀的手腕,指甲狠狠掐进那道青线的尽头,“毛小方,火折子!快!”

毛小方手忙脚乱地摸出火折子,刚划亮就被一阵阴风扑灭。黑暗里,无数细碎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有无数人在梳头。阿秀感觉头皮发麻,伸手一摸,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又长又密,垂在地上与那些黑发缠在了一起,扯得头皮生疼。

“它们在吸你的精气!”黑玫瑰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手腕已经肿成了紫黑色,“快割掉!用我的刀!”

阿秀摸出靴子里的短刀,却在抬手的瞬间愣住——镜子里,她的脸正在变化,眼角慢慢爬上细纹,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而那些缠在她发间的黑发,根根都在往头皮里钻,像是要长在她身上。

“这不是发蛊……”毛小方突然嘶吼,他举着斧头劈向墙角,木屑飞溅中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涌出的黑发差点将他拖进去,“是发冢!她把所有害死的人头发都埋在这儿,用精血养着,现在要把我们也变成新的‘肥料’!”

洞口里传来女人的低笑,像无数根针在刮玻璃:“还差最后一缕……你的金发,真好看啊……”

阿秀突然想起铁匠的金发——那缕嵌在墨玉珠里的头发,难道是……她猛地看向黑玫瑰,对方的脸色瞬间惨白:“别猜了……铁匠是我哥。半年前他来送铁器,再也没回去……”

话音未落,洞口里伸出无数只手,指甲缝里全是黑发,抓着墙壁往外爬。毛小方挥斧砍断一只手,断口处立刻涌出更多的黑发,像喷泉似的溅了他一身。那些黑发落在他脖子上,立刻缠成一个死结,勒得他舌头都吐了出来。

“哥!”黑玫瑰哭喊着扑过去,却被阿秀拽住。阿秀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皮肤下的青线离心脏只剩一寸,她咬碎舌尖,用血腥味逼自己清醒:“用火!她怕活人的血气!”

黑玫瑰猛地反应过来,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锁骨处的刺青——那是朵未开的玫瑰,此刻正被她用指甲生生抠破,鲜血顺着纹路流淌,像给玫瑰染上了颜色。“绣娘说过,血气越烈,邪祟越怕……”她将流血的锁骨贴向毛小方的脖子,黑发遇血果然像被烫到般退缩,死结渐渐松开。

阿秀趁机摸出最后半截墨玉珠,狠狠按在自己指尖的伤口上。裂纹处的红光虽然微弱,却让那道青线猛地顿住。她看向洞口,里面的黑发正越涌越多,隐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黑发堆里,手里拿着把木梳,一下下梳着手里的金发——那是铁匠的头发,被梳得根根分明,却在梳齿间不断断裂,化成新的黑发。

“你到底想要什么!”阿秀嘶吼着,感觉心脏快要被那道青线刺穿,“是恨媒婆没说成亲?还是恨铁匠不肯娶你?”

洞口的身影动作一顿,低笑道:“我恨啊……恨他说我头发枯得像草,配不上他的金发……恨他把给我的定情木梳,送给了隔壁的洗衣妇……”

随着话音,无数把木梳从黑发里钻出来,梳齿闪着寒光,朝着三人的头发梳去。毛小方刚喘过气,就被一把木梳勾住了头发,硬生生扯下一大绺,头皮上渗出血珠,落在地上立刻被黑发吸干。

黑玫瑰的刺青已经被血浸透,她抓起一把掉落的木梳,狠狠刺向自己的掌心,将血抹在阿秀的指尖:“用我的血……我是他妹妹,我的血里也有他的血气……”

血珠滴在墨玉珠上,红光突然暴涨,阿秀感觉指尖传来灼痛,那道青线竟开始往回退。她趁机将墨玉珠往洞口扔去,珠子在黑发中炸开,红光像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黑发纷纷化成灰烬,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白骨——不知多少人的骨头被黑发缠成了球,每根骨头上都缠着几缕不同颜色的头发。

洞口的身影在红光中渐渐清晰,正是绣娘,只是她的头发早已掉光,头皮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孔里都插着一根金发。她看着那些白骨,突然凄厉地尖叫起来,抓起木梳疯狂地往自己头上插去,鲜血混着黑发喷涌而出,将她整个人裹成个血球。

“一起下去作伴吧!”血球突然炸开,无数沾着血肉的黑发像箭雨般射来。阿秀将黑玫瑰和毛小方推开,自己却被黑发射成了刺猬。那些黑发钻进伤口,她感觉身体里的青线瞬间疯长,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

在意识消失前,阿秀看见绣娘的鬼魂从血球中飘出,手里拿着那把木梳,梳齿间缠着根金发——那是铁匠送她的第一缕头发,也是她藏在枕头下,直到烂掉都舍不得丢的东西。

铺子里的黑发渐渐平息,月光照在白骨堆上,反射出诡异的光。黑玫瑰抱着阿秀逐渐冰冷的身体,发现她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又长又亮,像极了绣娘年轻时的模样。毛小方在白骨堆里找到了半截木梳,上面刻着个“铁”字,梳齿间还缠着根灰白的头发——是阿秀的。

三天后,镇上的人发现棺材铺被烧成了灰烬,只在废墟里找到一个装满头发的瓦罐,瓦罐上贴着张红纸,上面用鲜血写着:“凑齐了。”

而镇西的坟地里,多了三座新坟。中间的墓碑是空的,左边刻着“铁匠之妹”,右边刻着“无名女子”,两座坟上都长满了黑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白色的花,花心嵌着根金发。

有人说,月圆之夜还能看见棺材铺的废墟里亮着灯,一个女人坐在火堆旁梳头,梳着梳着,头发就变成了金色。也有人说,看见黑玫瑰和毛小方背着个麻袋往河边走,麻袋里漏出的头发拖了一路,像条黑色的蛇。

更诡异的是,镇上开始有人掉头发,先是一两根,后来一把把地掉,最后变成光头。光头的人眼神空洞,总爱坐在太阳底下梳头,手里拿着的,都是一把缺齿的木梳。

阿秀的坟前,不知何时多了个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下一个,该轮到谁了?”风吹过,木牌后面的草丛里,钻出一缕银灰色的头发,像条小蛇,朝着镇中心游去。

瓦罐里的头发开始发酵,腐臭混着胭脂香从缝隙里渗出来,像无数只湿冷的手,顺着墙根爬进每户人家的窗缝。阿秀坟前的木牌被夜露泡软,“下一个”三个字晕开,化成一滩暗红的水渍,顺着泥土往地底钻——那里,正是绣娘埋发冢的核心。

子夜时分,镇西坟地突然传出梳头声,“吱呀、吱呀”,像钝齿刮过朽木。守墓人老王头举着油灯过去,看见阿秀的空坟前蹲着个黑影,正用把缺齿木梳梳着满地黑发。那些头发像有生命似的,顺着梳齿缠上黑影的手腕,在皮肤里钻出道道血痕。

“谁在那儿!”老王头壮着嗓子喊,油灯突然“噗”地灭了。黑暗里,梳头声骤然停了,随即爆发出一串女人的笑,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他说我的头发枯得像草呢……你看,现在有人给我捐新的了……”

老王头转身就跑,后脑勺却突然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他伸手一摸,抓着把冰冷的头发,那些头发顺着指缝往肉里钻,疼得他惨叫着滚倒在地。第二天,人们发现老王头跪在阿秀坟前,头皮被整个掀掉,露出的头骨上缠满黑发,每个发结里都嵌着片指甲——是镇上失踪妇人的指甲。

消息传开时,镇上的光头们突然集体站在街头,眼神空洞地梳头。他们手里的木梳都缺了齿,梳齿间缠着缕缕金发,梳头声汇在一起,像无数只虫子在啃木头。黑玫瑰攥着毛小方的手腕,发现他后颈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小红痕,像头发根扎的印子。

“它们在找新的‘肥料’。”黑玫瑰的声音发颤,她昨晚梦见阿秀了,阿秀站在发冢里,浑身插满木梳,笑着说“该你了”。毛小方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黏腻,摊开一看,竟是团缠满血丝的黑发,正慢慢融进他的皮肤。

两人冲进镇卫生院,却看见医生正用镊子从病人头皮下夹头发。那些头发在皮肉里长成了网,把颅骨裹得密不透风,镊子一碰就疯狂扭动,溅出的血珠落地即化成黑发。“救……救我……”病人喉咙里涌出头发,堵住了呼吸,眼睛被头发缝成了线,只露出两个黑洞。

黑玫瑰拽着毛小方往外跑,街上的梳头声越来越响,光头们开始往坟地方向走,步伐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路过铁匠铺时,毛小方突然停住——铺子里亮着灯,一个黑影正在打铁,火星溅在地上,点燃了散落的头发,烧出的烟竟是金色的。

“是我哥……”黑玫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铁匠的影子投在墙上,手里的锤子一下下砸在铁砧上,砧上躺着的不是铁器,是团蠕动的黑发,每砸一下,就有缕金发混进去。

突然,铁匠转过身,脸上嵌满了木梳齿,齿尖从脸颊穿出,却还在笑:“来啊……凑齐这最后一把,她就不冷了……”他举起锤子,铁砧上的黑发突然炸开,像无数条小蛇射向两人。

毛小方拽着黑玫瑰滚到街角,躲开的瞬间,看见铁匠铺的屋顶渗出黑发,像融化的沥青往下淌,很快就把整间铺子裹成个黑茧。梳头声从茧里传出来,夹杂着女人的呢喃:“还差一根……就差你了……”

黑玫瑰突然摸到自己的头发,一把薅下来,竟全是金色的。毛小方惊恐地看着她,发现她眼白里爬满了发丝,像蛛网。“我……我早就被盯上了……”黑玫瑰惨笑,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阿秀的半截墨玉珠,“这是她留给我的,说……说要是我也开始掉头发,就把珠碎撒进发冢的核心……”

两人跌跌撞撞冲向坟地,光头们已经围在了阿秀坟前,机械地往坑里扔自己的头发。坑底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无数只手在抓挠,每只手上都握着把木梳。黑玫瑰刚要撒珠碎,却被毛小方拦住——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正顺着肩膀往下掉,落在地上就变成黑发钻进土里。

“你看……”毛小方指着坑底,那里浮出张脸,是阿秀,却长着绣娘的眼睛,正对着他们笑,“她在等我们……一起凑齐啊……”他突然抓住黑玫瑰的手,把珠碎往她手里塞,“你走,我来……”

话音未落,毛小方的身体突然被黑发托起,往坑底送。他没有挣扎,只是回头冲黑玫瑰笑了笑,手里的木梳掉在地上,梳齿间缠着根金发——是铁匠的。黑玫瑰看着他被黑发吞没,梳头声突然变得极响,震得她耳膜生疼。

她抓起珠碎,疯了似的往坑底撒。墨玉珠遇血即燃,烧起的红光中,无数黑发化成灰烬,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尸体,每个尸体的嘴里都含着把木梳。阿秀的尸体就在最上面,手里攥着根金发,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红光熄灭时,梳头声停了。黑玫瑰瘫坐在地上,看着坑底的尸体慢慢腐烂,头发化成飞灰。天亮后,镇上的光头们恢复了神智,却都忘了发生过什么。只有黑玫瑰记得,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全白了。

坟地的泥土里,钻出根银灰色的头发,像条小蛇,朝着更远的镇子游去。那里,某个窗台上,一把缺齿木梳正静静躺着,梳齿间缠着缕银灰色的发丝。

夜风吹过,空坟里传出声轻叹,像谁在说:“这下……真的凑齐了。”

窒息感漫过喉咙,像有无数根头发钻进气管,让人在最寂静的黎明,听见自己头发落地的声音——那是新的开始,还是永无止境的轮回?没人知道。只有那把缺齿木梳,在每个午夜准时出现在不同的窗台上,等着下一个“卷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