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墨染荒祠(2/2)
小海的斧头劈开老翰林的书房门,里面的景象让人心头发紧:满地的“愧”字纸堆里,老翰林正跪在地上,对着幅画像磕头,画像上的陈先生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手里举着戒尺,笑得温和。画像的角落,用铅笔描着七个小小的人影,是当年的学生们,围着先生听书。
“先生……学生错了……”老翰林的额头磕出了血,指着墙角的木箱,“我把他们的东西都收着了,想还给先生,却没脸去……”
木箱里是七支毛笔,和荒祠供桌上的一模一样,笔杆上刻着学生的名字,其中一支的笔帽里,藏着张字条,是陈先生写的:“你们飞黄腾达时,若能想起甘田镇的月光,便够了。”
荒祠的墨影突然变淡,七个官服虚影对着老翰林深深一揖,然后化作七道墨光,飞进那七支毛笔里。毛笔突然自行跳到供桌上,蘸着新研的松烟墨,在宣纸上写下“知错能改”四个大字,笔锋圆润,像陈先生当年教学生们写的字。
阿秀将那七支毛笔放进陶瓮,埋回供桌下,又在荒祠的废墟上种了七棵桂树。老翰林说,陈先生最爱桂花,当年总在祠前的桂树下教他们背诗,说“桂花开时,书声最响”。
毛小方的剑上还沾着墨痕,却透着股温润的光。他望着镇上学堂的方向,孩子们正在念《论语》,声音清脆,像串被墨香泡过的风铃。“你看,”他对阿秀说,“有些东西烧不掉,就像先生教的道理,总有人记着。”
小海扛着斧头往荒祠后墙走,他要在墙上刻七个字:“莫忘来时路”,字刻得深些,风吹雨打也磨不掉。达初蹲在桂树苗旁,用布擦着那半块砚台,砚台的磨痕里还留着淡淡的墨香,像陈先生刚用过一样。
阿秀的桃木牌在掌心微微发烫,她抬头望向荒祠的匾额,残损的“文”字在夕阳里泛着金光,像被谁用新墨描过一遍。风穿过祠门,带着桂树的清香,混着远处飘来的墨味,在甘田镇的上空轻轻散开,像篇刚写就的文章,字里行间全是温柔的回响。
暮色渐浓时,老翰林提着盏油灯来荒祠,灯影里,他正用那七支毛笔,在祠壁上抄写《劝学》,字迹虽抖,却一笔一划,格外认真。阿秀站在远处看着,突然觉得,这荒祠里的阴森,从来不是鬼怪作祟,是怕那些被遗忘的教诲,真的随着岁月,化成了灰烬。
而此刻,灯影里的笔锋,墙上的字迹,还有那七棵抽芽的桂树,都在说:不会的。有些东西,就像墨染的痕迹,哪怕过了二十年,也能在某个清晨,突然浮现,提醒着每个走过的人——来路漫漫,莫忘师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