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骨伞遮天(2/2)

“休想!”毛小方纵身跃起,桃木剑带着金光劈向袖子,“镇民们,拿火把!这东西怕火!”

镇民们早有准备,立刻点燃带来的松油火把,火光一照,画皮鬼的戏服顿时冒出黑烟。它尖叫着后退,脸上的油彩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像块泡烂的抹布。

“你们敢!”画皮鬼一怒,戏台顶上突然落下无数黑茧,全是镇上的人!有念玫的娘,有张屠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你们不后退,我就捏碎他们的梦!让他们永远醒不过来!”

毛小方心里一紧,刚要停手,怀里突然一暖——是那只小猫消散前留下的金粉,此刻竟凝成只小爪子的形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怕你不成!”他眼神一厉,突然冲向戏台柱子,一剑劈断缠在上面的主藤。困魂藤一断,所有的茧都晃了晃,里面的人眉头渐渐舒展。“画皮鬼,你的根在这儿!”

画皮鬼没想到他这么狠,尖叫着扑过来,爪子直取毛小方的脸。毛小方侧身避开,反手将桃木剑插进它的心口,金光瞬间炸开,“这一剑,替孩子们讨的!”

画皮鬼的戏服迅速干瘪,露出张皱巴巴的旧面皮,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戏班花旦。“我只是……想有张自己的脸啊……”它最后看了眼那些苏醒的镇民,化作团黑烟,被火把的光彻底烧尽。

黑茧纷纷裂开,里面的人揉着眼睛醒来,像做了场长梦。念玫扑进娘怀里时,毛小方正望着戏台深处,那里的阴影里,似乎有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

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动,桃木剑的穗子轻轻摇晃,带着金粉的微光,像在说:“还没完呢。”

毛小方盯着戏台深处的阴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桃木剑的纹路。那道目光阴冷刺骨,比画皮鬼的爪子更让人发寒。他挥了挥手,让镇民先带着苏醒的人离开,自己则提着剑,一步步走向阴影。

“躲着算什么本事?”他扬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戏台上回荡,“出来亮亮真身,别像只耗子似的藏着。”

阴影里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木板摩擦的“嘎吱”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挪动。借着残余的火光,毛小方看清了——那是一个被铁链锁在戏台后台的木偶,足有一人高,穿着褪色的官服,脸上画着歪斜的官帽和胡须,木头关节处缠着发黑的布条。

木偶的眼睛是两颗生锈的铁纽扣,此刻正幽幽地盯着他,忽然,它竟缓缓抬起被铁链拴住的手臂,指了指后台的一个木箱。

毛小方皱眉走近,小心地打开木箱,里面铺着一层泛黄的戏本,最上面压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穿戏服的年轻女子,眉眼竟和画皮鬼化出的花旦有七分相似,而她身边站着的木偶,正是眼前这个官服木偶。

“她是我师妹。”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木偶的嘴巴竟然动了,“当年她想离开戏班,班主不允,把她锁在这儿练戏,没成想……”

木偶的关节“咔哒”响了一声,像是在叹气:“她受不了折磨,夜里偷偷烧了戏服,想跟我一起逃,结果火引着了戏台,她被烧死了,我被烧得只剩半截身子,班主嫌晦气,就把我锁在这儿,一锁就是二十年。”

毛小方捏着那张照片,指尖微微发颤:“画皮鬼……”

“她是师妹的怨气化的。”木偶的铁纽扣眼睛闪了闪,“她总记着要带我走,却忘了我早成了朽木。倒是你,”它顿了顿,“你身上有股干净的阳气,跟当年的师妹很像。”

毛小方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修复木偶的工具:“锁链我帮你弄开,戏本我会好好收着。至于她的怨气,已经散了。”

木偶的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像是在笑:“不必了,锁了二十年,早就习惯了。倒是这戏台,烧了也好,省得再困住谁。”它忽然抬起手臂,指向窗外,“你看,天快亮了。”

毛小方转头望去,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戏台的破窗洒进来,落在那些斑驳的木柱上,竟有种奇异的温柔。他回头时,木偶已经闭上了铁纽扣眼睛,关节不再动弹,仿佛又变回了普通的旧木偶。

他轻轻将照片放进戏本里收好,转身走出戏台。晨光里,镇民们正围着苏醒的亲人说话,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像一串清脆的铃音。毛小方摸了摸怀里的戏本,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了扬——看来,这趟夜行,不算白来。

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戏台深处的阴影里,那对铁纽扣眼睛,似乎又亮了一下。

晨光爬上戏台的雕花栏杆时,毛小方正蹲在后台角落,用布擦拭木偶身上的锈迹。铁链早已被他用桃木剑斩断,断口处还留着淡淡的金光。木偶的官服破烂不堪,他便从木箱里翻出件没烧完的水袖,小心翼翼地给它披上。

“别嫌丑,”他像对活人似的低语,“这是你师妹的衣裳,她肯定盼着你体面点。”

木偶的木头手指突然动了动,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毛小方心里一动,抬头看向窗外——镇民们正扛着工具来修戏台,孩子们追着蝴蝶跑,笑声像撒了把碎银。远处的炊烟卷着早饭的香气飘过来,混着泥土的腥气,竟格外让人安心。

突然,木偶的铁纽扣眼睛闪过点微光,指向戏台中央的红地毯。毛小方走过去,发现地毯下埋着个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枚银簪,簪头是朵含苞的梅花,正是照片上女子插在发间的那支。

“这是她最宝贝的东西,”木偶的声音又响了,带着点欣慰,“她说等成了角儿,就戴着它上台。”

毛小方把银簪别在木偶的衣襟上,忽然听见有人喊他。转头一看,念玫举着个白面馒头跑过来,辫子上还缠着朵野菊:“道长,我娘蒸了馒头,给你和……这位木头先生一个!”

木偶的木头嘴角像是向上弯了弯,铁纽扣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毛小方接过馒头,掰了一小块放在木偶的“手”里,笑道:“你看,成角儿了,有人给你送早饭呢。”

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是镇民们在补戏台的破洞。晨光穿过戏台的窗棂,在地上织出格子,把银簪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朵慢慢绽开的梅花。毛小方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委屈,终会被这样的晨光一点点焐热,变成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

木偶突然轻轻晃了晃,身上的木屑簌簌落下,在晨光里飘成细小的金粉。毛小方知道,它要离开了。果然,木偶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只有那支银簪还悬在半空,最后“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沾着点木屑,像落了只金粉蝴蝶。

念玫捡起银簪,好奇地翻看着:“这簪子真好看,是哪个姐姐的?”

毛小方接过银簪,放进贴身的布袋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个很厉害的姐姐,她现在终于能上台唱戏了。”

戏台外的太阳越升越高,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短短的。毛小方望着忙碌的镇民,听着孩子们的笑闹,忽然觉得,所谓的邪祟,不过是些没被阳光照到的委屈。而只要有人肯多走一步,多递一块馒头,多等一等晨光,再深的阴影,也会被踩在脚下,变成往后日子里,笑着说起的故事。

他转身往戏台外走,桃木剑在腰间轻轻晃着,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在哼一首轻快的调子。风穿过戏台的梁柱,带着新刷的桐油味,也带着句轻轻的叹息,像是在说:“谢了,后会无期。”

毛小方刚走出戏台,就见槐树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老者,手里捏着三枚铜钱,正眯眼打量他。老者见他过来,拱手笑道:“小道长留步,老朽观你印堂发亮,近日却有红鸾星动之相,只是这姻缘线缠上了阴煞,怕是要遇着些波折啊。”

毛小方挑眉——这老者面生得很,看衣着像是走江湖的相士,可眼神里的沉稳,倒不像招摇撞骗之辈。他刚要开口,就见老者突然脸色一变,捏着铜钱的手抖了抖:“不对……这阴煞不是外邪,倒像是从你身上散出来的,还带着点戏台木头的腥气。”

话音未落,戏台方向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回头,只见刚修补好的戏台横梁竟塌了半截,烟尘中,有黑影顺着木梁快速移动,细看竟是几只巴掌大的木甲虫,壳上刻着诡异的符文,正往镇民堆里钻。

“是傀儡虫!”毛小方认出这东西——是用阴木混合活人指甲制成的邪物,专吸人精气,“这老者有问题!”

他刚要出手,老者却突然化作一道青烟,原地只留下三枚铜钱,铜钱落地时自动排成个“煞”字。而那些木甲虫像是得到指令,突然转向,齐齐朝着念玫飞去。

“小心!”毛小方飞身挡在念玫身前,桃木剑劈出三道金光,将虫群斩成碎末。但更多的木甲虫从戏台的裂缝里爬出来,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是‘子母虫’,杀了子虫,母虫会更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镇民中传来,是镇上最老的张婆婆,她拄着拐杖,指着戏台的地基,“那底下埋着母虫的巢穴,快挖!”

毛小方立刻招呼几个年轻村民,拿铁镐往地基刨去。泥土翻飞间,果然露出个黑木匣子,匣子上刻满了和木甲虫身上一样的符文,还在微微跳动,像是有心脏在里面搏动。

“就是这个!”张婆婆喊道,“用糯米和黑狗血浇它!”

念玫反应最快,立刻跑回家端来一碗黑狗血,毛小方撒上糯米,两者混合着浇在匣子上,匣子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叫,符文寸寸断裂,里面涌出大量黑色的黏液,腥臭难闻。

而那些子虫失去母虫支撑,瞬间化作齑粉。

毛小方擦了把汗,刚要问张婆婆怎么知道这些,却见张婆婆的眼睛突然翻白,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容,声音变成了之前那相士的腔调:“不错嘛,可惜……晚了一步。”

张婆婆的身体突然膨胀起来,皮肤裂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鳞片,竟也是个傀儡!

“雕虫小技。”毛小方冷哼一声,桃木剑直刺傀儡心口,却被鳞片弹开。傀儡的爪子带着风声扫过来,他侧身避开,余光瞥见傀儡后颈有块凸起的木疤——那是傀儡的命门。

“往它后颈打!”

念玫捡起地上的铁镐,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木疤。傀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迅速干瘪,最后缩成一块烧焦的木头。

镇民们惊魂未定,毛小方看着那块木头,忽然想起老者化作青烟前留下的三枚铜钱——此刻正躺在地上,其中一枚背面,竟刻着个“戏”字。

他捡起铜钱,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这一切,怕是和之前那戏台木偶,还有那穿青布衫的相士,都脱不了干系。而那个藏在幕后的人,显然对镇上的底细了如指掌,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是场更难缠的暗战。

阳光渐渐升到头顶,照在刚修补好的戏台断梁上,却照不进毛小方眼底的凝重。这场风波,远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