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铃音破煞(1/2)

第二十四章 铃音破煞

孩子们画满笑脸的灯笼在青石镇挂了整月,连风里都飘着甜丝丝的暖意。毛小方将最后一盏灯笼挂在义庄的檐角,与那串老铜铃并排,风一吹,铜铃的清响混着灯笼纸的沙沙声,像支不成调的童谣。

“师父,镇东头的王木匠说,他家阁楼总在夜里响,像是有人在弹棉花,可上去看又啥都没有。”小海背着药篓从外面回来,篓里装着刚采的艾草,“他婆娘吓得直哭,让您去瞧瞧。”

毛小方正给石榴树浇水,新结的果子青得发亮。他直起身,指尖的水珠滴在地上,竟凝成个小小的水纹,晃了晃才散开——是阴气在作祟,却比往常淡了许多,像层薄纱。

“去看看。”他摘下檐角的铜铃揣进怀里,这铃是当年黑玫瑰从盗墓贼那顺来的,说是能驱百邪,挂在义庄这些年,倒真镇住过不少小鬼。

王木匠家的阁楼在二层,爬上去的木梯吱呀作响,像随时会散架。刚到梯口,就听见“咚、咚”的声响,节奏均匀,果然像弹棉花的木槌在敲,只是那声音里裹着股说不出的寒意,听得人后颈发麻。

“就是这儿!”王木匠指着阁楼角落,那里堆着些旧棉絮,蛛网蒙了厚厚一层,“每到子时就响,我拿斧头劈过,啥都没打着。”

毛小方掏出铜铃晃了晃,清越的铃声刚起,角落里的棉絮突然剧烈起伏,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他示意众人退后,桃木剑挑开棉絮——底下竟藏着个半旧的弹花弓,弓弦上缠着几缕黑发,弓身刻着个模糊的“陈”字。

“是陈家的东西!”小海低呼,“三百年前陈家做过弹棉花的营生!”

话音未落,弹花弓突然自己动了起来,木槌“咚”地敲在弓弦上,一股黑色的棉絮从弦上喷出来,落在地上化作个小小的人影,穿着破烂的棉袄,正抱着膝盖发抖,脸被棉絮遮着,看不清模样。

“是个孩子的魂魄。”毛小方将铜铃举到人影面前,铃声里,人影身上的黑气渐渐淡了,露出张冻得发紫的小脸,眼睛里满是恐惧,“别怕,我们不是来害你的。”

人影瑟缩了一下,指着墙角的木箱。毛小方打开箱盖,里面装着件更小的棉袄,针脚歪歪扭扭,领口绣着朵快磨掉的梅花。“这是……”

“是当年陈家最小的少爷。”王木匠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我爹说过,三百年前那场大火,陈家有个五岁的孩子没逃出来,被烧死在弹花房里,死前还抱着他娘给做的新棉袄……”

弹花弓又“咚”地响了一声,小人影飘到棉袄旁,伸出透明的手轻轻摸着领口的梅花,突然开始无声地哭泣,眼泪落在棉袄上,竟洇出点点水渍。棉絮从四面八方涌来,围着他旋转,渐渐凝成个巨大的棉花怪,獠牙外露,朝着众人扑来——是孩子的怨气引来了邪煞!

“孽障!”毛小方将铜铃系在桃木剑上,铃声与剑光交织,劈开棉花怪的利爪。黑棉絮落在地上,竟化作无数根细针,扎向最近的王木匠。

“小心!”小海举着艾草挡在前面,艾草遇针,顿时冒出青烟,针全被熏成了灰烬,“这邪煞怕阳气!”

毛小方趁机跃起,剑上的铜铃发出急促的响,金光顺着铃声扩散,棉花怪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在铃声中寸寸瓦解。小人影在金光里望着他们,突然对着毛小方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钻进那件小棉袄里,棉袄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片带着梅花香的棉絮,飘出窗外。

弹花弓“啪”地断成两截,再也没了动静。

下楼时,王木匠的婆娘端来刚煮的姜汤,手还在抖:“毛道长,那孩子……不会再回来了吧?”

“不会了。”毛小方喝着姜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他只是想穿次新棉袄,现在穿到了。”

走到院门口,正见念玫举着串糖葫芦跑过,看见他们就停住脚:“王大叔,我娘说您家阁楼的弹花弓响,是因为棉花潮了,让我爹来帮您晒晒呢!”

王木匠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哎,好,让你爹来。”

毛小方看着念玫跑远的背影,糖葫芦上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串小小的灯笼。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铃,铃身还带着点余温,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哼着《归燕谣》的调子。

回到义庄时,夕阳正落在石榴树上,把青果子染成了淡淡的红。小海在院里翻晒艾草,香气漫了满院。毛小方将铜铃重新挂回檐角,风铃相撞,清响里带着点温柔的余韵,像在说:“又了了桩心事。”

夜色渐浓,镇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笑脸在烛光里晃悠,把青石镇的每条小巷都照得暖暖的。野菊丛里的银簪闪着微光,与檐角的铜铃遥遥相对,像两个守着秘密的老友,在风里轻轻说着话。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下时,青石镇的灯笼次第亮起,将各家窗棂映得暖融融的。毛小方刚把晒好的艾草收进仓房,就见念玫举着个纸糊的兔子灯跑过来,灯影在她脸上晃出毛茸茸的弧线。

“毛道长,我娘让我送碗绿豆汤。”小姑娘把碗递过来,眼睛瞟向义庄墙角,“那丛野菊开得真好,比镇上花店的还艳。”

毛小方接过碗,绿豆汤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墙角的野菊确实开得盛,紫的、黄的挤在一起,傍晚刚浇过水,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在灯笼光下闪着碎光。他忽然想起那枚银簪,白日里还插在花丛里,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丢了就丢了吧。”他笑了笑,刚要转身,就听见念玫“呀”了一声。兔子灯的光晕里,野菊丛中站着个穿月白衫的女子,发间别着那枚银簪,正弯腰掐花。女子转过身,眉眼像浸在水里的墨,清淡却清晰——竟是多年前被他救下、后来不知所踪的白灵。

“毛道长别来无恙。”白灵把掐好的野菊递过来,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在她手背上,“当年多谢你护我魂魄,如今我已得渡,特来还这份情。”

毛小方接过花,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野菊突然化作点点金粉,飘向镇西头的方向。“这是……”

“镇上的怨气已清,这些金粉会护着青石镇,往后再无邪祟敢来。”白灵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银簪从发间落下,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落在毛小方手里,“这簪子留着吧,也算个念想。”

话音落时,白灵已化作一道白光,融进灯笼的暖光里。念玫揉了揉眼睛:“刚才那个姐姐……是仙女吗?”

毛小方握紧银簪,簪头的梅花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他抬头望去,青石镇的灯笼连成一片星海,风过处,檐角的铜铃轻响,野菊的香气混着绿豆汤的甜,漫了满街。

“不是仙女,是故人。”他笑着摸了摸念玫的头,“走,带你去看新做的灯笼,上面画了你最爱的兔子。”

念玫欢呼着跑在前头,兔子灯的影子在地上蹦蹦跳跳。毛小方跟在后面,银簪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有团暖烘烘的光,顺着血脉,淌进了心底。

夜渐渐深了,镇上的灯笼一盏盏熄了,只剩义庄门口那盏还亮着,照得门前的青石板泛着微光。毛小方坐在门槛上,手里转着那枚银簪,簪头的梅花映着灯光,像开在指尖的一朵小火花。

“道长,还没睡呀?”是王婶的声音,她端着个食盒走过来,“刚包了点饺子,韭菜鸡蛋馅的,给你热乎热乎。”

毛小方接过食盒,掀开盖子,热气混着韭菜香涌出来,暖得人鼻尖发痒。“谢谢您,王婶。”

“谢啥,你帮咱镇里挡了那么多邪祟,吃碗饺子还不是应该的。”王婶往义庄里瞅了瞅,“那个小姑娘呢?刚才还看见她在院里追萤火虫。”

“念玫啊,”毛小方笑了笑,“追着萤火虫跑后院去了,说要把它们装进玻璃瓶里当灯。”

正说着,念玫举着个亮闪闪的玻璃瓶跑出来,里面的萤火虫忽明忽暗,映得她脸蛋通红。“道长你看!我抓了好多!它们会不会闷死呀?”

“傻丫头,”毛小方放下食盒,接过玻璃瓶,轻轻拧松盖子,“让它们透透气。等会儿就放了吧,萤火虫要回家找妈妈呢。”

念玫噘了噘嘴,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但我能再看一会儿吗?它们亮起来的时候,像星星掉在瓶子里了。”

“当然可以。”毛小方帮她把瓶子挂在檐角的挂钩上,“这样既能看见,又不会闷着它们。”

王婶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俩啊,倒像父女俩了。”

毛小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向玻璃瓶里闪烁的光,又看了看念玫扒着门框、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忽然软了一块。他拿起一个饺子递过去:“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念玫咬了一大口,韭菜汁沾在嘴角,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我娘做的咸一点,更有味!”

王婶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这孩子,就你嘴甜。道长,那我先回去了,明早过来收碗筷。”

“哎,慢走。”毛小方目送王婶走远,回头见念玫正踮着脚够玻璃瓶,萤火虫的光在她睫毛上跳来跳去,像撒了把碎金。

“小心点,别摔着。”他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后背的补丁——还是上次追兔子时摔破的,他用针线给缝了朵小菊花,此刻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道长,”念玫突然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明天我们去后山采野果吧?我听二牛说,那里有好多红果果,可甜了!”

毛小方看着她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白灵说要去看海时的样子。他点了点头,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她手里:“吃完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去。”

玻璃瓶里的萤火虫忽然集体亮了起来,把檐角照得如同白昼,随即又暗下去,像是在欢呼。毛小方握紧了掌心的银簪,觉得这夜里的风,都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了。

天刚蒙蒙亮,念玫就揣着两个白面馒头闯进了义庄,辫子上还别着朵新开的野菊。“道长道长,快醒醒!二牛说后山的红果果沾着露水才甜呢!”

毛小方刚把桃木剑擦亮,见她急得直跺脚,忍不住笑了:“急什么,红果果又不会长腿跑了。”他把剑系在腰间,又往布包里塞了些艾草和解毒丹,“山路滑,跟紧我。”

后山的晨雾还没散,像层薄纱裹着树影。念玫踩着露水往前走,裤脚很快就湿了,却浑然不觉,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路边的灌木丛:“在哪儿呢?二牛是不是骗我?”

“在前面的山楂林里。”毛小方拨开挡路的荆棘,指尖被刺扎出小血珠,滴在草叶上,竟引来只通体翠绿的蚂蚱,停在他手背上,“这地方以前是片坟地,后来长了山楂树,果子才格外红。”

念玫“呀”了一声,赶紧抓住他的衣角:“那会不会有……有鬼啊?”

“有也被你这吵吵闹闹的性子吓跑了。”毛小方捏了捏她的辫子,忽然听见山楂林里传来“簌簌”声,像是有人在扒拉树叶。他示意念玫别动,自己握紧桃木剑,悄悄绕过去——只见个穿灰布衫的老汉正蹲在树下,往麻袋里装山楂,麻袋上还绣着个“陈”字。

“是陈家的后人?”毛小方认得这记号,三百年前陈家的布庄就用这字做标识。老汉听见动静,猛地回头,手里的山楂撒了一地,眼睛里满是惊慌:“你……你是谁?”

“路过采果子的。”毛小方放下剑,见老汉的麻袋里除了山楂,还有些黄纸和香烛,“老伯是来上坟的?”

老汉的脸僵了僵,低头捡起山楂:“我爹说,祖上的坟就在这林子里,每年这时候来看看。”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在麻袋上的“陈”字上摩挲,“只是年头太久,找不着确切的位置了。”

念玫蹲在旁边捡山楂,忽然指着棵最粗的山楂树:“老伯你看!这树上刻着字!”

树干上刻着个模糊的“李”字,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陈”字,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老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树上:“是……是这儿……当年就是在这棵树下……”

毛小方心里一动,想起那枚刻着“李”字的玉佩。他刚要开口,就见老汉突然捂住胸口,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玉佩,和他当年捡到的那块正好能拼在一起,拼成个完整的“囍”字。

“三百年了……”老汉的眼泪掉在玉佩上,“我陈家欠李家的,总算能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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