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授课(1/2)

卯初三刻,许星遥被刺骨的寒意惊醒。他睁开眼时,发现睫毛上结了一层细密的冰霜。昨夜盖在身上的粗布衣已经冻得发硬,轻轻一碰就发出脆响。

“这墨雪湖的寒气当真厉害。”许星遥呵着白气坐起身,发现墙角的水罐表面结着半寸厚的冰。他用力搓了搓僵硬的手指,想起引领修士说过每日需在湖中浸泡一个时辰的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窗外天色刚蒙蒙亮,许星遥推开门,看见湖面上飘荡着乳白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如同有生命般在湖面流动,时而凝聚成莲花状,时而又散作游丝。他拎起屋角的木桶走向湖边,每走一步,脚下的冰晶就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当许星遥弯腰打水时,忽然发现湖面下隐约有蓝光闪烁。他定睛细看,只见数条半透明的银鱼正在冰层下游动,鱼鳞上泛着星辰般的光点。最奇异的是这些鱼的脊椎处都生着一条金线,随着游动忽明忽暗。

“星遥兄起得真早。”

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许星遥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锦缎棉袍的少年正朝他走来。这人约莫十二三岁年纪,腰间挂着块温润的白玉佩,正是昨日跪在他右侧的世家子弟。

“在下青阳城林家子弟,单名一个澈字。”少年拱手行礼,姿态优雅得体,“昨日见星遥兄对道源碑感悟颇深,想来必是天赋异禀。”

许星遥慌忙还礼,粗糙的手掌在锦衣上蹭出一道水痕。他正不知如何接话,忽然听见西南方向传来三声清越的钟鸣。

“演法殿的晨钟!”林澈脸色一变,“莫师兄最厌恶迟到之人,我们快走!”

两人匆匆向山腰赶去。沿途遇到的其他弟子也都神色慌张,有个南疆来的少女甚至跑丢了一只绣鞋。许星遥注意到这些新弟子明显分成几拨——世家子弟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衣着华贵者自然聚在一处;而像他这样的寒门弟子则大多形单影只,沉默地埋头赶路。

演法殿建在半山腰一块突出的平台上,通体用青灰色玄武岩砌成,飞檐上蹲着十二只形态各异的石兽。许星遥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仿佛有千斤重担突然压在肩头。

“这是登云阶,共三百六十级。”林澈压低声音解释,额头已经渗出细汗,“每上一级,重力就会增加一分,据说是为了磨炼弟子心志。”

许星遥点点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咬紧牙关,数着自己的呼吸一步步向上攀登。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那股压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经脉中流淌的暖流。

演法殿前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百余名弟子。许星遥注意到人群中央站着个身穿靛蓝色道袍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腰间悬着柄乌木剑,正冷眼扫视陆续赶到的弟子。

“那就是莫怀远莫师兄。”林澈小声道,“他也只是我们上届的师兄,入宗门十年,据说已经达到了灵蜕境。”

许星遥还未来得及回应,就见莫怀远突然抬手,一道青光从他袖中射出,在迟到弟子面前划出一道深沟。那几个气喘吁吁跑来的少年吓得跌坐在地。

“辰时已到,几位已经算迟了。”莫怀远的声音冷得像墨雪湖的冰,“修行之路,容不得半分懈怠。今日迟到的五位,课后留下打扫殿宇,入座吧。”

他说完转身走向殿门,袖袍一挥,两扇丈余高的青铜门便无声开启。许星遥随着人群入内,发现殿中陈设极为简朴——正中央是个三尺高的石台,四周整齐排列着数百个蒲团。这些蒲团用料考究,绣着繁复的云纹。

世家子弟们自然而然地占据了前排位置。许星遥选了个靠后的蒲团盘膝坐下,才发现这些蒲团竟隐隐散发着温热,缓解了墨雪湖带来的寒意。

“今日不讲功法修炼,”莫怀远站在石台上,“只问诸位一个问题,诸位究竟为何修炼?”说完,便不再言语,只等待座下诸人的反应。

殿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许星遥看着莫怀远冷峻的面容,发现这位师兄的目光正缓缓扫过每一个弟子,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透人心。

“修炼为何?”坐在前排一个锦衣少年突然轻笑出声,“这有何可问?自然是为求长生久世,逍遥天地间。”

许星遥认得这人,正是昨日在祭坛上嘲笑他弄掉玉牌的世家子弟之一。少年说话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玉佩通体碧绿,表面浮动着肉眼可见的灵气波纹。

“南宫羽,青冥峰南宫家次子。”林澈凑到许星遥耳边低语,“他祖父是现任戒律堂首座。”

莫怀远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另一个身材魁梧的北境少年。那少年皮肤黝黑,额头上刺着苍狼图腾,见师兄望来,立刻挺直腰板:“俺修炼是为光耀部族!待俺修成神通,定要叫那些欺辱我族的雪原妖狼血债血偿!”

“为了报仇?”莫怀远微微挑眉。

“也不全是……”北境少年挠了挠头,“俺娘说,修炼到高深处能呼风唤雨,那样族人冬天就不用挨饿了。”

殿内响起几声轻笑。莫怀远却点了点头,目光继续移动。这次落在一个南疆少女身上,她穿着绣满虫鸟花纹的短褂,手腕上缠着七色丝绳。

“回师兄话,”少女声音清脆如铃,“我们巫族修炼,为的是与天地万物沟通。祖婆婆说,当你能听懂山风低语、溪水歌唱时,才算真正踏上道途。”

许星遥听得入神。这些回答有的宏大,有的质朴,却都透着真诚。他正思索着自己的答案,忽听前排传来一声嗤笑。

“蛮夷之见。”一个束着金冠的少年不屑道,“修炼当然是为掌握力量。这世间弱肉强食,唯有力量才是永恒真理。”他说话时,袖口隐约露出缠绕在手腕上的金丝,每根丝线上都串着三颗米粒大小的骷髅头。

殿内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分。莫怀远盯着金冠少年,声音冷得像墨雪湖底的玄冰:“楚惊鸿,你楚家血炼之术虽强,却终究是旁门左道。道宗包容百家,但核心从来都是‘道法自然’四字。”

楚惊鸿脸色微变,却不敢反驳,只悻悻地低下头。

“还有人要回答吗?”莫怀远环视众人。

许星遥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举起手。见师兄点头示意,他站起身,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弟子……弟子觉得,修炼该是为苍生立命。”

话一出口,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哄笑。那个叫南宫羽的锦衣少年笑得最夸张,险些从蒲团上滚下来。

“听听!一个泥腿子要‘为苍生立命’!”

“怕是连《道德经》都没读过吧?”

“种地的懂什么苍生……”

嘲讽声如潮水般涌来。许星遥耳根发烫,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他想起离家前那个干旱的夏天,龟裂的田地里奄奄一息的禾苗;想起县衙差役来收税时,父亲佝偻着背递上最后几枚铜钱的模样。

“肃静!”莫怀远一声冷喝,殿内立刻鸦雀无声。他深深看了许星遥一眼,突然问道:“你可知‘为苍生立命’意味着什么?”

许星遥老实摇头:“弟子不懂大道理。只是……若修炼真能呼风唤雨,那旱季是不是就能多下几场雨?若能移山填海,发洪水时是不是就能救更多人?”他越说声音越小,“我爹说,有能力的人,就该多担待些……”

殿内静得可怕。莫怀远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太始真经》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许星遥,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言。”

莫怀远负手而立,目光如古井般深邃。殿内烛火在他靛青道袍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如松。

“诸位可知,”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似晨钟般在殿内回荡,“我太始道宗为何能历经九劫而不倒?”

殿内弟子屏息凝神。窗外一片竹叶飘落,在触及殿门时无声化为齑粉。

“非因太始神鼎镇压气运,”莫怀远指尖凝聚一点青光,化作青铜鼎虚影在掌心旋转,“非因《太始真经》玄妙无双。”鼎影破碎,化作星芒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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