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尘世(2/2)
许星遥学得很认真,但总是不够熟练。李三爷也不恼,只是笑着说:“慢慢来,这活儿急不得。”夕阳西下时,许星遥终于打出了一个像样的结,老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到村里,丰收宴已经准备得热火朝天。晒谷场上架起三堆篝火,妇女们忙着蒸煮新米,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李三爷拉着许星遥来到主桌,向村民们介绍:“这位是许小哥,今天可帮了大忙。”
村民们热情地招呼许星遥入座。桌上摆满了农家菜肴:清蒸的河鱼、红烧的土鸡、刚摘的时蔬……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锅新米煮的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来,尝尝这个。”李三爷给许星遥盛了满满一碗粥。米粒晶莹剔透,粥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许星遥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顿时瞪大了眼睛——这简单的白粥,竟然比他吃过的任何灵谷都香甜。
“怎么样?”李三爷得意地问。
“太好吃了!”许星遥由衷地赞叹。
老人哈哈大笑:“这可是用我们今天新收的稻米煮的,其他时候可吃不到这么香的味道。”
夜色渐深,篝火越烧越旺。村民们开始唱歌跳舞,欢笑声在夜空中回荡。许星遥坐在角落的草垛上,糖球蜷在他膝上,银白的鳞片映着火光,如同一团小小的月亮。他望着升腾的火星与满天繁星融为一体,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夜深人静时,李三爷拉着许星遥来到谷仓。老人神秘兮兮地从角落里搬出一个陶罐,揭开盖子,里面是琥珀色的液体。“自家酿的米酒,藏了三年了。”他倒了两碗,“来,陪老头子喝一杯。”
酒香醇厚,入口绵甜,后劲却十足。三碗下肚,李三爷的话匣子打开了。他讲起清竹村的历史,讲起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经历,讲起老伴去世后独自抚养孙子的艰辛……
“你知道吗?”李三爷突然压低声音,“我们村的稻种可不一般。相传是百年前一位仙人留下的,种出来的米特别香。”老人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每年秋收后,我都会留出最好的谷子做种,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
第二天清晨,许星遥准备离开时,李三爷早早等在村口。老人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精心挑选的稻种。“带着吧,”他将油纸包塞进许星遥手中。
许星遥郑重地接过,感受到稻种在掌心沉甸甸的分量。
“三爷,我会再来的。”许星遥承诺道。
老人笑着挥手:“下次记得还赶在秋收时节来,到时候教你打谷子。”
白河镇的铁匠铺里,炉火终年不熄。这座低矮的砖房坐落在镇子最东头,屋顶的烟囱日夜吐着黑烟,远远望去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许星遥便被一阵急促的“叮叮当当”声惊醒。循声望去,只见独臂的张铁匠正在铺子里忙碌。老人用残缺的右臂夹着铁钳,左手抡锤如风,每一次锤击都精准地落在烧红的铁块上。飞溅的火星在空中划出明亮的轨迹,有些落在他的皮围裙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
许星遥站在榆树下看了整整一个上午。张铁匠的打铁技艺令他着迷——那残缺的身躯里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每一锤都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晌午时分,他终于按捺不住,卷起袖子走进了铁匠铺。
“师傅,我想学打铁。”许星遥在飞溅的火星中躬身行礼。
张铁匠停下手中的活计,独眼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细皮嫩肉的,吃得了这个苦?”
“我想试试。”许星遥坚定地说。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那就从拉风箱开始吧。”
就这样,许星遥在铁匠铺当起了学徒。最初的日子格外艰难。拉风箱看似简单,实则讲究力道均匀,稍有不慎就会影响炉温。许星遥的手掌很快磨出了水泡,又被炭火烤得生疼。但他咬牙坚持,每天天不亮就来生火,夜深了还在练习基本功。
一个月后,张铁匠终于允许他碰铁锤。“记住,打铁如做人,要的就是实在。”老人示范着基本动作,“锤要握紧,落要准,收要快。”
盛夏的午后,铁匠铺热得像个蒸笼。许星遥赤着上身站在铁砧前,汗水顺着肌肉的沟壑滚落,滴在烧红的铁块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他的右手已经磨出一层厚茧,铁锤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比;左手钳着铁钳的姿势,也与张铁匠如出一辙。
“腕子要活!”张铁匠在一旁指点,残缺的右臂随着锤击的节奏轻轻摆动,“对,就这么抖!”老人独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你小子倒是块打铁的好料子。”
有个雨天,镇上来了个急着要农具的农夫。老人二话不说就生火开工,最后只收了成本价。“庄稼人等不起,”他这样解释,“咱们铁匠的活计,关系着人家一年的收成。”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张铁匠把一块上好的精铁放在许星遥面前:“今天你自己打把镰刀试试。”
许星遥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人生第一件完整的作品。烧铁、锻打、淬火、打磨……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一丝不苟。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时,一把弧度完美的镰刀呈现在眼前。刃口在阳光下泛着青蓝色的光,刀背的曲线流畅得像一弯新月。
张铁匠接过镰刀仔细端详,粗糙的手指抚过刀刃,突然转身将镰刀浸入水槽。升腾的蒸汽中,老人的独眼有些湿润:“好小子,这手艺够你吃一辈子饭了。”
当天晚上,张铁匠破例拿出珍藏的老酒。“明天你就要走了,”老人给许星遥倒上一碗,“有些话得跟你说说。”
在摇曳的油灯下,张铁匠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原来他年轻时是军中铁匠,在一场战斗中失去了右臂和右眼。“当时觉得这辈子完了,”老人抿了口酒,“是师父收留了我,教会我用一只手打铁。”
许星遥这才注意到,铁匠铺的墙上挂着一副旧铠甲,胸口处有个明显的箭痕。“那是师父留下的,”张铁匠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他临终前说,打铁千锤,人心难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