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心契(1/2)

从陈观雨的住所出来,许星遥沿着记忆中熟悉的青石小径向自己的院落走去。两侧的灵松披覆着厚重的积雪,在渐渐清晰起来的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晕。

他走得很慢,靴子落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咯吱轻响,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夜里格外分明。糖球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姿态,目光却总忍不住侧移,偷偷看向阿兄,仿佛要一次又一次地确认,眼前并非幻影。

五年了,这条从湖边通往小院的青石路,糖球不知独自走了多少遍。有时是在风雪交加的深夜,有时是在晨光熹微的黎明,每次走过,心头都沉甸甸地压着什么。

“阿兄,”糖球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有些发紧,“湖底……冷吗?”

许星遥脚步未停,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被雪覆盖的小径,片刻后才答道:“冷。”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冷有冷的好处。心,容易静下来。”

简单平实的一句话,却像一枚细小的冰针,轻轻刺在糖球心头,让他微微一颤。他想起自己这五年来的焦躁不安,想起每次听到宗门不利消息时的怒火中烧,想起面对各方倾轧时那股无处着力的憋闷……忽然觉得一阵惭愧涌了上来。阿兄在那暗无天日的绝境中待了整整五年,破关而出时,周身却萦绕着一种沉静。而自己拥有自由,守在熟悉的地方,心却时常像沸水般翻腾。

“我……我太沉不住气了。” 糖球低下头,闷闷地说道。

许星遥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月色下,糖球的面容比五年前褪去了许多稚气,个头又长高不少,肩膀宽阔,已经是个挺拔的青年模样了,只是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里,依旧盛满了毫无保留的依赖。许星遥心中微微一暖,轻轻拍了拍糖球结实的手臂,道:“你做得很好。这五年,一直替我守着这里,守着青翎和药玉。我都知道。”

糖球只觉得眼眶骤然一热,鼻腔也有些发酸,他赶紧用力眨了眨眼,重重点头,喉咙里挤出重重的音节:“嗯!”

二人又行了一段,回到那处僻静的小院。尚未开启禁制,便已感受到院内的灵力波动。左侧的静室隐隐透出青莹莹的光华,室内隐约有轻灵的风声盘旋。右侧的静室则笼罩在一片温润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之中,静谧无声,却透出一股蓬勃的生机。那正是青翎与药玉闭关的所在。感应到这两股气息根基稳固,突破的进程平稳有序,许星遥一直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下几分。

推开房门,一股旧书墨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陈设一切如旧,书案、木床、蒲团、书架,甚至他当年随手搁在案角的一个纸团,都还在原处。但细细看去,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书架上那些他常翻看的灵植典籍与游记杂论,显然被取阅过,有些书册甚至因反复翻阅而微微鼓起,书页间还夹着不少新写的纸条,字迹虽显稚拙,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那是糖球的手笔,有的标注着疑问,有的则是他自己的理解。

墙角不起眼的地方,整整齐齐码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陶罐与玉盒,上面贴着标签,“寒渊冰砂”、“戊寅年封存雪水”、“霜松针”,甚至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罐子上,贴着“糖球特制肉干,给阿兄留的”。

最显眼的是正对房门的那面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兽皮。兽皮被精心处理过,平整坚韧,上面用墨线划出整齐的方格,从五年前他被封入湖底的那一天开始,一天一格,密密麻麻,延绵不绝。大部分格子里只是用不同颜色的矿石粉划着简单的竖线,但有些特定的日子上,却被画上了小小的图案:一个咧开嘴的拙劣笑脸、一片精致的六角雪花、一轮被云朵半掩的满月……旁边还用更细的笔触写着小小的字迹:“还有一百天”、“终于只剩五十天了”、“快了快了,就快到了!”。

最后那一格,墨迹犹新,上面用欢快的线条画了一个小人正从波浪线条中奋力跃出的模样,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阿兄出来了!我就知道!”

许星遥走到兽皮前,伸出手指,极柔地抚过那些笨拙又期盼的痕迹。指尖下,仿佛能触摸到一千八百多个日夜里的晨昏交替,能看见糖球每日雷打不动地站在这面墙前,用最质朴的方式,一笔一划地对抗着漫长的等待。

“阿兄……” 糖球跟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我、我没事就瞎画……”

“画得很好。” 许星遥凝视着兽皮,轻声说道。他转过身,目光温和地落在糖球脸上,“这五年,辛苦你了。”

糖球立刻用力摇头,像拨浪鼓一样:“不辛苦!真的!一点不辛苦!” 他像是急于证明,语速快了起来,“莫师兄他们常常来看我,指点我修炼,这些书都是他让我读的,还告诉我宗门里的事。”

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被认可的渴望:“而且,我现在已经是玄根二层了!虽然跟阿兄你比差得远,但我一直没敢偷懒,炼体诀每天都有练,力气比从前大了好多!莫师兄说我底子打得扎实,要是突破玄根三层,肉身强度能比得上普通玄根中期的体修……”

许星遥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待糖球一口气说完,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看来我不在的这五年,你反倒更勤勉用功了。”

“那是!”糖球挺起胸膛,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是怕阿兄回来的时候,发现我一点长进都没有,会失望。”

许星遥摇摇头,在蒲团上坐下,示意糖球也坐。糖球乖乖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像个等着检查功课的孩子。

“和我说说,这五年具体怎么过的。”许星遥道,“慢慢说,不急。”

窗外月色渐明,雪光映着窗纸,屋内不需点灯也一片清亮。糖球从许星遥被封印后的第一天开始讲起,讲他如何焦躁不安,如何在莫怀远的指点下开始制定修炼计划;讲陈师兄怕他闷,带他去做过几次宗门的采集和巡守任务;讲赵墨教他剑法,说他“力道有余,灵巧不足”,逼着他每天刺雪三千次;讲李若愚说话他如何听不懂,给的丹药如何助他修行;讲卫长风带他去寒渊历练,他差点被一群冰晶蝎围住……

讲着讲着,糖球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那些曾经的焦虑、孤独、担忧,在这五年的坚持中慢慢沉淀,此刻在阿兄面前倾诉出来,仿佛终于找到了安放之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