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围困(2/2)

“九幽,断魂!”

随着老铁匠的一声暴喝,琵琶上骤然飞出九道血色长虹,如同九道撕裂夜空的闪电。这些血色长虹在空中扭曲变形,转瞬间化作九条张牙舞爪的血蛟。每一条血蛟都有水桶粗细,鳞甲分明,胡须飘动,栩栩如生却又透着森然鬼气。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从九个不同角度扑向紫袍男子,所过之处,岩石表面融化成赤红的岩浆。

紫袍男子脸色大变,原本从容的神情终于出现裂痕。他手中白骨法杖急速挥舞,再次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骨盾防御,每一面骨盾上都浮现出痛苦扭曲的人脸。同时咬破左手食指,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血符。鲜血悬浮在空中不散,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血符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化作一面足有丈高的巨大鬼面盾牌。盾面上的鬼脸狰狞可怖,大张的嘴中喷吐出浓稠的黑雾,挡在九条血龙前方。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整座四象峰都为之震颤。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将方圆百丈内的雨水全部震成水雾。山石崩裂,树木连根拔起,靠得较近的修士们被气浪掀翻在地。

当烟尘渐渐散去,众人看到了骇人的一幕:紫袍男子的左臂齐肩而断,断臂处没有流血,而是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仿佛被高温瞬间碳化。他的白骨法杖断成三截,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已经粉碎成渣,只剩下几点暗红色的碎屑嵌在断裂的杖身上。而老铁匠单膝跪地,玄铁琵琶上的红光已经暗淡得几乎看不见,七根琴弦断了五根,剩下的两根也绷得紧紧的,随时可能断裂。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顺着花白的胡须滴落在琴身上,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你一个……灵蜕境,怎能完全驱动……心印器?”紫袍男子艰难地问道,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下,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沙子。他仅剩的右手死死按住左肩伤口,指缝间渗出黑色的黏液。

老铁匠缓缓站起身,连最基本的护体灵光都没有撑起,任凭雨水打湿全身。浑浊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冲刷着嘴角的血迹:“想不明白吗?”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就黄泉路上去想吧!”

老铁匠突然暴起,剩余两根琴弦同时拨动。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从琴弦上激射而出,闪电般划过紫袍男子的咽喉。男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的头颅缓缓滑落,在落地前就被血线中蕴含的诡异能量腐蚀成白骨。无头尸体摇晃了两下,轰然倒地,溅起一片混着血水的泥浆。

隐雾宗修士见状,顿时乱作一团。原本整齐的阵型瞬间瓦解,黑袍修士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恐与茫然。失去首领的他们不敢再战,纷纷向山顶方向仓皇撤退。几名灵蜕后期的修士勉强维持着镇定,迅速聚在一起,联手祭出一面绣着骷髅图案的黑色阵旗。旗面迎风展开,化作一道漆黑如墨的光幕,将追击的散修们暂时阻隔在外。光幕表面不时泛起水波般的纹路,隐约可见内里闪烁的符文。

“恐怕他们会传讯求援!”周若渊敏锐地注意到光幕内有人正在焚烧符纸。那符纸燃烧时发出诡异的绿色火焰,升起的青烟在半空中凝聚不散,形成一个个细小的骷髅形状。他的碧玉洞箫在手中转了个圈,箫尾流苏上的水珠甩出一道弧线。

老铁匠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有些虚弱:“无妨。”他转向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疲惫或兴奋的脸,“咱们也需要时间休整,后面还会有恶战。”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晃了晃,铁杖深深插入地面才稳住身体。

许星遥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老铁匠,发现他的手掌冰冷如铁,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脉络:“前辈,您……”

老铁匠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玉瓶。瓶塞拔开时,一股辛辣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他倒出三粒赤红如血的丹药,每一粒表面都布满了细密的金色纹路。仰头吞下丹药后,老铁匠的面色稍稍好转,但眉宇间的疲惫依然明显:“老了,不中用了……”他苦笑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若是二十年前,这一曲《九幽断魂》还不至于让我如此狼狈。”

雨,依旧下个不停。豆大的雨滴打在岩石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众修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互相包扎伤口;有的清点着从敌人身上缴获的法器,不时发出惊喜的低呼;更多人只是静静地坐着,或是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或是望恢复灵力,等待下一场战斗的到来。雨水冲刷着战场,将血迹渐渐稀释,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血腥味。

独臂老者带着几个修士在四周警戒,他的双刀插在腰间,右手不时摩挲着刀柄。玄清道长正在给受伤的修士分发丹药,他腰间的葫芦里倒出的药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苏娘子带着女修们收集散落的箭矢,她们的动作很轻,尽量不打扰到休息的同伴……

楚庭城外,隐雾宗驻地。

昏暗的大帐内,青铜灯盏中的火焰不安地跳动着。左使一把捏碎手中的传讯玉简,碎片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他猛地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

“好大的胆子!”左使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粗糙而刺耳,“区区散修也敢动我隐雾宗的人!来人,立刻点齐三百精锐,本座要亲自踏平四象峰!”

右使抬手按住左使的臂膀,指尖在黑袍上留下几道细微的褶皱:“兄长且慢。”他的声音比左使柔和许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眼下咱们与太始道宗在楚庭城对峙,稍有异动都可能引发大战。此时再与他们辖地内的散修为敌,恐怕……”

“那就放任不管吗?”左使打断道,眼中凶光闪烁,“四象峰据点若失,我们在东南的布局就断了重要一环!”

右使不急不缓地斟了杯茶,茶汤在杯中打着旋:“兄长听我说完。在这些散修眼里,隐雾宗毕竟是外来之人。现在这些散修不过就是小打小闹,若咱们大举出兵对付他们……”

“小打小闹?”左使冷笑一声,指向地上玉简的碎片,“连玄根境的厉长老都折在里面了!”

右使轻抿一口茶,继续道:“正因如此,更需谨慎。若我们调集兵力围剿,恐怕会引起东南散修的联合抵抗。散修虽是乌合之众,但若真联合起来,毕竟声势浩大。到时候坏了宗门在东南的大计,那才是……”

左使烦躁地踱了几步:“那依你之见?”

右使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咱们可以找李云松……”

暴雨初歇,四象峰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许星遥站在半山腰的乱石堆上,青衫下摆沾满了泥浆和血渍。他望着远处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山间的晨雾在朝阳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

“来了。”周若渊低声道,碧玉洞箫在他指间转了个圈,箫尾流苏上的水珠甩落在草叶上。

许星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一道青虹破空而来,速度极快,转眼间已至山前。只不过来人虽身着玄色长袍,但看服饰明显不是隐雾宗的人。

“鹰城主?”许星遥眉头微皱,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寒髓剑镜。

老铁匠不知何时已站在二人身后,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玄铁琵琶抱在怀中,琴面上还残留着昨夜激战的血迹:“道宗的人来得倒是时候。”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讥诮。

鹰破虚轻飘飘地落在三人面前三丈处,落地时连一片草叶都未曾惊动。他环顾四周,目光在遍地尸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老铁匠怀里抱着的那把玄铁琵琶上。这位涤妄境大修士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铁弦修罗?没想到你竟然隐匿在东南之地。”

面对鹰破虚这样的高阶修士,老铁匠却丝毫不惧。他将玄铁琵琶横在胸前,残缺的琴弦微微颤动:“没想到城主大人还会认识晚辈这种无名小卒?”

“无名小卒?”鹰破虚轻笑一声,袖袍无风自动,“当年你仗着一把玄铁琵琶,以灵蜕境修为连杀三名玄根修士,在西南掀起腥风血雨。这等威名连老夫都听说过,怎么能算小卒?”

老铁匠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发出“铮”的一声轻响:“陈年旧事,不值一提。怎么?鹰城主今日来是来治晚辈当年之罪的?”

鹰破虚没有接话,而是转向聚集的散修们,声音陡然提高,在群山间回荡:“诸位!四象峰之战已惊动楚庭城。隐雾宗左使向李云松峰主发出最后通牒,若不立即退兵,便要撕毁和议,全面进攻楚庭!”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喧哗。有人将手中兵器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有人红着眼睛怒视鹰破虚;更多人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独臂老者推开人群走上前来,两把短刀在腰间叮当作响:“鹰城主,莫怪晚辈无礼,我们好不容易才围住这群畜生,死了这么多弟兄,现在退兵?那些死去的人怎么办?他们的血就白流了吗?”

鹰破虚抬手示意,声音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座理解诸位的愤怒。但请诸位冷静想一想,即便今日拿下四象峰,能改变东南整体形势吗?能阻止隐雾宗在其他地方的暴行吗?”

玄清道长上前一步,道袍上还沾着昨夜战斗的血迹。他拱手行礼,语气却不卑不亢:“那依城主之见,晚辈又该如何?继续任他们荼毒我等亲友乡邻吗?”

鹰破虚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简,注入灵力后,玉简投射出一幅精细的东南地形图。图中标注着各处隐雾宗据点和太始道宗的布防:“诸位请看,楚庭城正在筹备一次大规模反击。但需要时间调集人手,布置阵法。”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若现在与隐雾宗全面开战,不仅楚庭危矣,诸位所在的村镇也将首当其冲。”

“所以道宗的意思是让我们当缩头乌龟?”苏娘子冷笑道,手中的符绣帕无风自动,帕上绣着的青鸟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布面上轻轻游动。

“非也。”鹰破虚摇头,收起玉简,“道宗需要诸位的配合。散则为民,聚则为兵。平日各自潜伏,收集情报;待时机成熟,自会通知诸位一同行动。”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但若有人执意违抗,便是与整个太始道宗为敌!”

最后一句话如同冷水浇在沸腾的油锅上,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散修们面面相觑,许多人眼中流露出犹豫之色。再大的仇恨,也不敢公然与道宗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几个年轻修士不甘心地攥紧拳头,却又无可奈何地松开。

老铁匠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栖息的飞鸟:“好一个太始道宗!当年气吞山河的气度哪去了?如今竟要靠威胁散修来维持颜面?”他拍着怀中的玄铁琵琶,虽然琴弦已断,仍发出沉闷的震响。

鹰破虚面色更肃,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若是威胁各位,老夫会与各位多言吗?!”他周身涤妄境的威压隐隐散发出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

“好好好,今日我等便退兵回去。”老铁匠收起笑容,声音低沉如雷,“但也请鹰城主记住,”玄铁琵琶发出刺耳的嗡鸣,“隐雾宗屠杀散修,辱我妇孺,此仇不共戴天!今日退兵是给道宗面子,他日若再遇,必叫他们血债血偿!”

鹰破虚留下了许星遥和周若渊二人。他望着远处正在收拾战场的散修们,脸色才稍稍缓和,转身对二人道:“今日之事……”

话音未落,山上突然传来隐雾宗修士的喊声:“今日之事,隐雾宗记下了!他日必当百倍奉还!”那声音嘶哑难听,在山谷间回荡,带着刻骨的恨意。

“狗东西!”老铁匠猛地回身,双目圆睁,须发皆张:“他日若隐雾宗再来,不用道宗修士出手,我们自己出力,杀尽尔等猪狗,方消我各地被荼毒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