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琵琶(2/2)

片刻后,许星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脉象中藏着一丝异常,似沉似浮,若有若无,却莫名熟悉。他保持着把脉的姿势,气息渐渐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那缕异常的脉动。

屋内安静得能听见炭火上水壶的咕嘟声,许星遥的指尖微微调整位置,终于在那微弱的脉象中捕捉到了一丝阴冷的气息,如同冬日的寒风,蛰伏在血脉深处。

“您……曾经接触过蚀心毒煞?”许星遥睁开眼,声音轻的几乎融入了窗外树叶的摇曳声中。

茶盘上的瓷杯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老妇人的手抖了一下,几滴茶水溅在桌面上,形成几个深色的圆点。铁匠猛地站起身,藤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是。”老妇人最终叹了口气,双手搓着围裙边缘,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镇上来过几个游商,穿着讲究,说那是能治心口疼的灵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围裙一角,“我吃了一段时间,确实见效……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头,“后来就离不开了。”

铁匠粗糙的大手覆上老妇人颤抖的手背,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幸亏太始道宗的江峰主肃清了东南毒煞,那些卖药的黑心贩子再不敢来。老婆子戒了半年,吐过血,发过疯,差点把命搭进去。”

许星遥与周若渊对视一眼,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两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震惊、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茶壶里的水汽顶得壶盖轻轻作响。许星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我这儿还有些丹药,”他将小瓶放在桌上,瓶底与木桌相触,发出轻微的“嗒”声,“对清除体内毒煞残余有奇效。”

老妇人连连摆手,围裙上的褶皱被她攥得更深:”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已经送了那么贵重的宁心草……”

“收下吧,”周若渊轻声道,手指抚过腰间洞箫的音孔。他的目光望向门外的远方,“我们……与隐雾宗有些过节。”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屋内本就凝重的空气又沉了几分。

铁匠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盯着两个年轻人看了许久,伸手接过白玉小瓶。“老头子记下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力道,“日后在镇上有任何事情,尽管来找我。”

四人又聊了很多家常,茶续了三巡,桂花糕也下去大半。铁匠起身拍了拍膝盖,领着二人来到西侧的屋子。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金属与炭火混合的气息。

屋子的三面墙上挂满了各式铁器,从农家的犁铧、镰刀,到猎户用的匕首、箭头,甚至还有几件形制古朴的短剑,在炉火的映照下泛着冷光。墙角堆着成筐的矿石和木炭,石台上散落着锉刀、锤子等工具,每件都磨得锃亮,显然经常使用。

周若渊的目光却被东面墙上挂着的一件乐器牢牢吸引,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玄铁琵琶,琴身线条流畅,泛着独特的金属光泽。琴颈处缠绕着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血脉般蜿蜒而下。最奇特的是,琵琶表面覆盖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蓝色光晕,仿佛被什么力量封印着,连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他不自觉地向前一步,灵识如丝般探出。就在接触琵琶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潮水般反弹回来,震得他后退半步,鞋底在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那股力量并不暴烈,却深沉如渊,让人心生敬畏。

老者见状,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眼力不错。”他取下琵琶,动作轻巧得与粗犷的外表毫不相称。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方虚抚而过,却没有真正触碰,琴弦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玄铁所铸,玉液淬火,”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琴弦是北海蛟筋,花了七年时间才能得这么一副。”

“为何要封印它?”周若渊忍不住问道,目光仍停留在琵琶上。

老者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拂过琴身,琴身上的那层雾气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漾。他将琵琶重新挂回墙上,金属挂钩与琴颈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有些器物,”他背对着二人,声音低沉,“承载的东西太多,还是封着好。”

日头渐渐升高,许星遥二人起身告辞。老妇人执意塞给他们一包用油纸包好的野山菇,纸包用麻绳扎得整整齐齐,还散发着淡淡的菌香。“常来坐坐,”她站在院门口,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老头子很久没和人聊得这么痛快了。”

回程路上,青石板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微微发烫。许星遥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油纸包:“那老丈不简单。”

周若渊点头:“他的铁器上都有微弱的灵力波动,尤其是那把琵琶……”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股反弹他灵识的力量,“那封印手法,不像是普通炼器师能做到的。”

“还有他妻子的毒煞后遗症,”许星遥的声音低了几分,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的门窗,“我怀疑镇上还有更多这样的受害者。”

糖球突然从许星遥肩头立起,银白的耳朵快速转动,警惕地看向前方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是苏娘子,手里提着个竹编食盒,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正找你们呢,”她笑吟吟地走近,食盒里飘出甜腻的香气,“小豆子的娘做了些糖糕,非要我给你们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