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泛舟江上（2/2）
“什么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王薇浑身一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发髻：“这……倒是与陈教授的白发很配。“
话一出口，她耳根顿时红了。
陈阳假装没察觉她的窘迫，继续道：“其实这故事还有后续。那女子跳江后，尸体逆流而上，与书生合葬。百姓感其忠贞，在此立碑。后来蒙古人入主中原，却特意保护这块碑，说是‘旌表节义’。”
“连敌人都敬佩……”王薇喃喃道，“看来真正的爱情，确实能超越立场。”
船驶入一片荷花荡，粉白的花瓣上滚动着晨露。
王薇忽然摘下一朵莲蓬，轻声问道：“陈教授相信前世今生吗？”
陈阳一怔：“王主任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好奇。”她低头剥着莲子，“像您这样的玄门高手，应该见过不少超自然现象吧？”
陈阳沉吟片刻：“轮回之说，古籍确有记载。但在我看来，重要的不是前世是谁，而是今生如何活。”
“那……您觉得爱情呢？”王薇抬起眼帘，目光灼灼，“是命中注定，还是事在人为？”
这个问题太过直白，船舱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陈阳轻咳一声，决定以学术角度回应：“《诗经》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古人认为姻缘天定，但也要‘执子之手’的勇气。就像这莲子，”
他从王薇手中取过一颗：“外表苦涩，内里清甜。情之一字，亦是如此。”
王薇忽然凑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那陈教授尝过这‘情’字的滋味吗？”
陈阳不着痕迹地后仰：“王主任今天问题很犀利啊。”
“只是好奇李大小姐是如何打动您的。”王薇退开些许，语气却带着试探，“听说你们的婚姻……有些特殊？”
乌篷船突然一阵摇晃，陈阳顺势转移话题：“小心！“
他虚扶了王薇一把，“这锦江底下暗流不少，就像人心，表面平静，深处却有漩涡。”
王薇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而指向远处一座古塔：“那是？”
“回澜塔。”陈阳如释重负，“明代建筑，当年为镇水患而建。塔身七层，暗合北斗。每层檐角都悬挂铜铃，风起时声传十里。”
“为什么是七层？”
“《道藏》记载，七是天地人三才与四象之和，象征和谐。而铜铃之声，既能安抚亡魂，也能警示生人。”陈阳解释道，“古人建塔，从来不只是为了美观。”
王薇若有所思：“就像为政，既要安抚民心，也要警醒自己？”
“正是。”陈阳赞赏地点头，“王主任悟性很高。”
阳光渐渐强烈，薄雾散去，两岸的市井生活清晰起来。小贩的吆喝声、主妇的浣衣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生动的画卷。
王薇忽然感慨：“要是能一直这样飘在江上，远离纷争，该多好。”
陈阳望向粼粼江水，轻声道：“《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人生在世，终究要上岸的。”
王薇凝视着他的侧脸，忽然轻声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陈教授，您有没有遇到过……让您觉得难以忘怀的人？”
船桨拨动水面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
陈阳沉默片刻，白发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他笑了笑：“王主任今天的问题，似乎总绕着情字打转？”
王薇低头一笑，耳坠轻晃：“只是觉得，像您这样通透的人，对情爱的见解一定与众不同。”
她忽然抬眸，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比如……您怎么看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感情？”
乌篷船穿过桥洞，阴影笼罩二人。
陈阳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论语》有言：‘知其不可而为之’。但那是针对大义，非关私情。”
“可如果……”王薇的声音微微发颤，“这份私情本身，就包含着超越个人得失的大义呢？”
桥洞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
陈阳终于转身直视她：“王主任，你我都是明白人。有些界限，跨过去就是万丈深渊。”
阳光重新洒落船头，王薇眼中的光黯了黯，随即展颜一笑：“我只是做个学术探讨。看把您紧张的。”
她故作轻松地拢了拢头发，“对了，晚上还要去鬼市，陈教授可别喝醉误事。”
陈阳知道她在强转话题，却也配合着接过：“这次我会滴酒不沾。”
船靠岸时，王薇突然递来一枚古朴的铜钱：“陈教授认得这个吗？”
陈阳接过细看，铜钱上铸着“阴阳通宝”四字，边缘有细微的符文：“这是……茅山的‘镇魂钱’。”
“爷爷留下的。”王薇轻声道，“他说这钱能辨阴阳，测真心。我一直想知道……”
她突然将铜钱抛向空中，“它准不准？”
铜钱落下，却是竖着卡在木板缝隙中，既非阴面也非阳面。
二人同时愣住。
王薇忽然大笑：“看来连法器都为难了！”
她弯腰拾起铜钱，转身跳上码头，“晚上见，陈教授！”
陈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个女子产生了真正的困惑。她的问题看似随意，却处处机锋；她的举止看似洒脱，却暗藏深意。那枚立而不倒的铜钱，仿佛预示着某种悬而未决的因果。
锦江的水流永不停歇，就像人心中的暗涌，表面平静，深处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漩涡。
陈阳忽然想起李曌旭冷傲的眉眼，想起宋思槿热烈的红唇，想起徐书雁温柔的指尖，想起周知镜片后锐利的目光，想起沈秋庭孩子气的拥抱…
而现在，又多了个王薇。
他摇摇头，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乌篷船随着水流轻轻摇晃，仿佛在嘲笑这世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