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视察航道 一(1/2)

车厢内空间宽敞,隔音极好,窗外淅沥的雨声和码头的嘈杂被完全隔绝,形成一个静谧私密的空间。

陈阳接过藤原千夜递来的一个纸质衣袋,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深灰色杰尼亚休闲西装,尺码竟然分毫不差,甚至连内搭的白色衬衫和领带都一应俱全。

“希望合身。”藤原千夜微微一笑,姿态优雅地升起前后排之间的隔断玻璃,将后座完全留给了陈阳。

陈阳没有多言,迅速脱下身上破损不堪沾满灰尘与不明污渍的外套和长裤,换上了这套质地精良、剪裁得体的西装。冰冷的布料贴合皮肤的瞬间,带来一丝清爽。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方才那一身狼狈已荡然无存。合体的西装完美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形和沉稳内敛的气质,仿佛一位刚刚结束晨间会议、正准备出席重要场合的年轻学者或高管,唯有眼底深处那一抹难以察觉的疲惫,透露出一夜未眠的痕迹。

隔断玻璃缓缓降下。

“很合身。”藤原千夜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欣赏,随即问道,“陈教授接下来要去哪里?”

“港龙潭港区。”陈阳系好西装最后一颗纽扣,声音平稳。

“去视察智能航道项目的进展?”藤原千夜一边示意司机开车,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算是吧。”陈阳靠在舒适的座椅上,闭上双眼,揉了揉眉心。

车子平稳地驶入雨中的车流,向着城北方向的港龙潭港区驶去。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送风声。

藤原千夜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窗外飞掠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街景,实则余光透过车内后视镜一直落在陈阳沉静的侧脸上。

她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美眸中,掠过一丝了然,以及一种基于自身立场和认知的带着优越感的怜悯。

她沉吟片刻,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陈教授是在为昨夜之事,或者说,为这片土地上那些难以根除的顽疾而忧心吗?”

陈阳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藤原千夜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雨幕中的道路,声音却清晰地传入陈阳耳中:“其实,无论是杜彪还是乔永华,都不过是依附于腐烂肌体上的蛆虫。这类人贪婪、短视、为祸一方,甚至不惜勾结外敌,自毁长城。但他们的存在,其根源,不正是这片土地深植的某些‘劣根性’?官商勾结、体制僵化、阶层固化……这些顽疾,侵蚀着这个古老国度的生机。您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以雷霆手段扫除一个杜彪,又能如何?新的杜彪,会源源不断地从这片土壤中滋生出来。您心中的无力感,我能理解。”

陈阳缓缓睁开眼,平静的目光迎向车内后视镜里藤原千夜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美眸。

“藤原小姐,你提到了劣根性,提到了体制缺陷。那么,请问贵国自民党与公民党之间的长期角力,本质是什么?是纯粹的政见之争?还是背后财阀意志的延伸?是公民福祉的博弈场?还是利益集团重新划分蛋糕的舞台?”

陈阳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贵国与美国之间,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同盟关系,其内核,又何尝不是一种基于实力差距而不对等的依附?当华尔街的金融巨鳄需要转嫁风险时,广场协议便应运而生,贵国经济‘失去的二十年’,便是代价。当半导体产业威胁到硅谷的霸主地位时,肢解东芝、限制尼康,便是理所当然的手段。这其中的‘劣根性’与‘体制缺陷’,藤原小姐,难道就比我们少吗?”

藤原千夜脸上的优雅从容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陈阳的反击,精准而犀利。

陈阳没有停顿,继续道:“在社会变革的浪潮中,尤其是在涉及巨大利益调整的转型期,没有任何一个既得利益者会是完全‘干净’的。改革,本身就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分配。在这个过程中,国有资产的流失、灰色地带的交易、甚至某些‘必要的代价’,在某种程度上,是难以完全避免的客观现象,不必大惊小怪,也无需过度苛责历史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纵观历史,无论是英国工业革命‘羊吃人’的圈地运动,还是美国镀金时代洛克菲勒、卡内基等巨头的崛起史,都充满了血腥、垄断、腐败与对劳工的压榨。当道德伦理与经济利益发生剧烈冲突时,胜利的,往往是那些掌握了经济命脉的既得利益集团。他们从未会自愿放弃手中的利益,除非……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迫使他们不得不做出改变。”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人性如此,国性亦然。推动变革,需要的不是天真的道德说教,而是精准的形势判断、强大的力量支撑、以及在必要时刻,敢于打破坛坛罐罐、承担历史责任的勇气。我们所要做的,不是沉溺于对‘不干净’的批判,而是努力成为那股‘足够强大的力量’。通过制度设计、法治建设、以及持续的推动力,去引导、去规范、去约束,将改革的代价降到最低,将发展的红利尽可能公平地惠及更广泛的人群。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坚定不移的信念和足够的力量。”

藤原千夜沉默了。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和雨刮器规律的摆动声。

陈阳的这番话,直接剥开了所有理想主义的外衣,将历史发展和社会变革最冰冷、最残酷的底层逻辑赤裸裸地呈现出来。让这个财阀家族大小姐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引以为傲的洞察力,显得有些局促和狭隘。

“陈教授,或许,在您眼中,东瀛的困境,也如同这变革浪潮中的一朵浪花?”藤原千夜的声音少了几分之前的优越感,多了几分郑重。

陈阳没有回答,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路虎揽胜驶入港龙潭港区入口处缓缓停下。

“港龙潭到了。”藤原千夜转头看着陈阳,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此刻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欣赏,有探究,也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陈教授,若有需要,千夜与藤原家,随时听候差遣。”她的话语带着东瀛式的含蓄,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陈阳微微颔首:“多谢藤原小姐的衣服。”

他推开车门,挺拔的身影融入这片被长江环抱的宏伟港区。

港龙潭,金陵最大、最现代化的集装箱枢纽港。

目之所及,是钢铁与机械构筑的工业森林。

一排排高达数十米的岸桥吊车沿着绵延数公里的深水泊位巍然耸立。它们巨大的钢铁身躯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呈现出冷硬的蓝灰色,巨大的吊臂如同巨人的手臂,伸向停泊在泊位上的万吨级集装箱货轮。

此刻,几台岸桥正在作业,巨大的吊具精准地抓起一个个有20英尺或40英尺规格的标准集装箱,平稳地吊起、移动、放下,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与液压系统低沉的嗡鸣。

集装箱堆场一眼望不到边。成千上万个红、蓝、黄、绿、白……标注着不同航运公司logo,包括cosco、maersk、cma cgm的集装箱,被堆叠成七八层楼高的整齐方阵。这些集装箱如巨大的积木,构成了港区最壮观的底色。

堆场中,一辆辆橘红色或黄色的集装箱正面吊运机和堆高机如灵活的工蚁,在集装箱“峡谷”间穿梭。它们轰鸣着,举起沉重的集装箱,进行着堆叠、转运。轮胎碾压过湿漉漉的水泥地面,留下深色的水痕。

巨大的龙门吊横跨在堆场上方,沿着轨道缓缓移动,进行着更远距离的集装箱吊运作业。

更远处,靠近专用滚装船码头的区域,几艘体型更为庞大、船型特殊的lng(液化天然气)运输船正静静地停泊着。它们通体白色,船体线条流畅,巨大的球形储罐在甲板上方隆起。船身上喷涂着醒目的“lng”标识和所属公司的名称,其中有沪东中华造船、江南造船、国际巨头mol、nyk。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工业气息,柴油引擎低沉的咆哮,金属构件摩擦的尖啸,轮船汽笛低沉悠长的鸣响,集装箱落地时沉闷的撞击,还有远处长江波涛拍打堤岸的哗哗声……

港区道路宽阔整洁,指示牌清晰。穿着各色反光背心、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有的在操作岸桥吊车,目光专注地盯着下方;有的在驾驶拖车,拖着满载集装箱的平板车在堆场间穿行;有的在检查设备,敲打着巨大的轮胎或金属结构;还有的拿着对讲机,在调度中心或船边协调指挥

一辆低调的丰田考斯特中巴车,在几辆黑色奥迪a6的护卫下,平稳地驶入港区,停在距离陈阳不远处的办公楼前。

车门打开,一行人鱼贯而下。

为首的是王渊,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依旧,只是此刻脸上带着一丝刻意的从容,与陈阳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深意与警惕。

紧随其后的是国家发改委基础产业司副司长吴振华,一位头发花白、气质沉稳的老派技术官僚,苏省省委书记刘石屹,国字脸上带着主政一方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苏省国资委主任邰斌,一位身材微胖、笑容可掬却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

接着是江南造船集团总工程师、中科院院士邹凯,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厚厚的眼镜,金陵船舶设计院院长郭辛博,以及华立财团智能航道项目总工程师、技术总监张嘉,他身后跟着几名手持平板电脑、神情专注的年轻技术骨干。

最后下车的是苏省公安厅长孙正阳,穿着笔挺的警服常服,肩章上的橄榄枝和三颗四角星花在阴沉的光线下依然醒目。

孙正阳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惶恐,一下车,目光就急切地寻找陈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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