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温情囚笼(2/2)
接着是沈秋庭小声的惊呼:“你们……你们在调查阳阳?”
海绵擦在一个碗沿上打滑,瓷碗摔进不锈钢水池底部,溅起一片水花。陈阳望着荡漾的水面上自己破碎的倒影,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们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系纽扣时从上到下一丝不苟的习惯,了解他平静状态下正常的心率范围,甚至能通过他瞳孔细微的变化来判断他真实的情绪状态。
这种建立在长期共同生活基础上亲密无间的默契,在平日里是温暖的依靠,此刻却成了暴露他秘密的最大威胁。
如果……如果哪天再次失控,就在她们身边发作,他会不会在无意识中伤害到她们?
这个念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陈阳的心脏,让他险些捏碎手中另一个湿滑的瓷碗。
“我帮你。”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宋思槿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站在了厨房门口,递过来一块干燥的擦碗布。
她今天涂了柑橘味的护手霜,清新的香气混合着洗洁精的柠檬味,萦绕在狭小的厨房空间里。
陈阳道谢,伸手去接布巾。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布料时,宋思槿却突然向前一步,温热的手掌按住了他湿漉漉的手背。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下次想说谎之前,记得把你那块宝贝手表的表盘调回正确时间。”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腕间的千机锁,“你早上七点出门的时候,我碰巧看到,手表显示的是东京时区。”
陈阳心中略微诧异。
他没想到,宋思槿连他“手表”在不同状态下显示不同时区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千机锁作为雾隐门至宝,功能玄妙,确实会在感应到战斗气息或能量波动时,自动切换为契合修炼的子午流注计时模式,表盘显示会比正常北京时间快一个小时。
这个细微的破绽,竟被她抓住了。
宋思槿又贴近了他一些,呼吸几乎拂过他的颈侧,声音带着关切,更多的是坚定:“我们不知道你具体经历了什么,但陈阳,别把后背挡得太严实。”她着,利落地抽走他手中的擦碗布,转身擦拭流理台,“四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陈阳僵立在洗碗池前,水龙头兀自流淌,冰冷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落下,砸在水池底部,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想起师父李唐临终前的沉重托付,想起在窥天镜中预见的那些生灵涂炭的未来景象,又想起不久前在公路上,自己徒手捏碎敌人喉骨时,那瞬间涌起的快感。
“修罗”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他的理智,而每月必定发作的妻血咒,更是一颗悬在他和李曌旭头上的定时炸弹。
这栋合租楼里的温暖和平静,他还能守护多久?
“我……”他猛地关掉水龙头,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异常清晰,“我可能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四道目光,带着不同程度的惊愕和探究,同时聚焦在他身上。
“学校那边,有个敦煌文献整理项目,需要驻场三个月。明天一早就走。”陈阳擦干手,视线低垂,不敢与她们任何一人对视,生怕泄露心底的真实情绪。
沈秋庭手里的乐高块“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她瞪大了眼睛:“骗人!你上个月还说历史系下学期没有任何外派计划!”
“是临时安排的紧急项目。”陈阳绕过她,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脚步有些匆忙,“我上去收拾下行李。”
二楼走廊的壁灯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身后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徐书雁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卧室门前,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陈阳,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心理学博士的凝视,仿佛带着穿透一切伪装的力量,直抵灵魂深处。
陈阳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她睡衣衣领上那朵精致的小苍兰刺绣上,避开了她的目光:“项目编号dhl2026,负责人是马振华教授。”
他搬出了一个真实的项目信息,完美的谎言总是七分真,三分假。马振华教授确实主持过这个敦煌项目,只是他从未参与。
“你撒谎的时候,右肩会不自觉地微微下沉,大约2毫米。”徐书雁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右肩肩头,“就像现在这样。”
陈阳哑然。他竟忘了,这位细心至极的心理咨询师,在过往上千个共同生活的日夜里,早已将他的一切小动作、微表情都观察记录在了潜意识里。
周知抱着那本厚厚的《刑法》走了过来,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作为合租室友,根据我们之前签署的《共同居住安全协议》补充条款,我们对彼此的重大行程和安全隐患拥有知情权。”
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明显的关切,“何况,我们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普通室友。”
宋思槿倚在楼梯扶手边,指尖灵活地转着车钥匙,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二十,燕京大学行政楼应该还有值班老师。要不要我现在就开车过去,或者直接打电话到历史系办公室确认一下这个‘临时项目’?”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挑衅,更多的是不容他逃避的坚决。
沈秋庭从她们身后挤过来,眼圈已经红了,声音带着哽咽:“阳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们可以帮你啊!”
陈阳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四个女人,四种不同的性格,此刻却像一堵密不透风却又柔软的墙,将他牢牢地困在走廊尽头。她们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洗发水香气,睡衣柔软的布料褶皱,甚至是她们因为担忧而略微急促的呼吸频率,都熟悉得令他心脏阵阵抽痛。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我可能患有比较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彻底凝固了。
宋思槿转动钥匙的手停在半空。
徐书雁的金丝眼镜片上反射着灯光,看不清她的眼神。
周知攥紧了手里的《刑法》典籍。
沈秋庭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段时间,我有时候……经常会记不清自己做过些什么,尤其是一些……比较离谱和危险的事。”
陈阳选择性地透露部分真相,试图用她们能够理解的“病症”来掩盖背后更恐怖的超现实原因。“我怕……我怕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伤害到你们。”
徐书雁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向前一步,轻轻握住他冰凉而微颤的手,声音沉稳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听着,陈阳,我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更需要做系统、科学的心理评估和疗程。”她的目光坚定,“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沈秋庭努力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股执拗:“对!你要是敢偷偷跑了不回来,我就……我就天天去你们历史系门口哭!举着牌子哭!”
周知推了推眼镜,试图用她熟悉的法律条文来构建秩序和安全感:“根据《精神卫生法》第三十二条规定,对于自愿接受治疗的患者……”
“行了,法条狂魔。”宋思槿打断她,声音有些发紧,她盯着陈阳,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审视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陈阳,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以为……用这种理由,就能把我们推开,就能一个人扛下所有吗?”
陈阳看着这四个女人,徐书雁的理性与包容,周知的固执与守护,宋思槿的锋利与关切,沈秋庭的柔软与依赖……她们就像四盏风格各异却同样明亮的灯,在这条看似黑暗的走廊上,固执地为他照亮前路。
他胸中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沉重的点头,声音干涩:“……好。”
这个“好”字,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无奈的妥协。
但是,当他独自躺在客房那张熟悉的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里隐约传来四人压低声音却持续不断的讨论声时,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被窗外路灯映出的模糊光影,在心底深处,暗自做了一个无比艰难却也无比坚定的决定:
以后,尽量少回来。
李唐的嘱托、身体里修罗的蛰伏、妻血咒的纠缠……这栋小洋楼里的温暖,是他最珍视的软肋,也最容易被他的失控所摧毁。他必须将危险隔绝在她们的世界之外,哪怕这意味着,他要独自背负一切,行走在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