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澳门风云【3】（2/2）

“陈生，”何游帮重整旗鼓，笑容带上了一丝商人的精明，“听你讲起制造业嘅生态同韧性，真系令人大开眼界。我哋何家虽然主业在博彩娱乐，但近年亦非常关注多元化投资，尤其系有前景嘅实体产业同基建项目。唔知陈生有冇兴趣，睇睇（看看）有无合作嘅空间？比如，你哋嘅产品系唔系可以引入澳门嘅酒店工程，或者……我哋喺大湾区亦都有啲地皮同资源。”

他抛出橄榄枝，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阳，又瞥向商清徽，期待看到一丝意动。

陈阳心中一动，暗喜机会送上门！

他脸上立刻堆起“小老板”听到大生意时的惊喜和一丝受宠若惊：“帮少太抬举了！我们那小厂的产品，哪够得上澳门的档次。不过……”

他话锋一转，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带着点“攀附”的意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帮少提到基建项目，我倒是想起一桩事。我……我认识华立财团的李曌旭李总，也算有点交情。听她说起，华立正在牵头搞一个‘长江黄金水道智能升级工程’的大项目，好像还有国字头的央企一起参与，前景非常广阔！就是……就是投资巨大，需要多方合力。”

他搓着手，显得有些紧张和急切：“帮少您家大业大，人脉通天，要是您能对这个项目感兴趣，或者帮忙引荐一些有实力的港资、澳资参与进来，那对项目、对我们这些想跟着喝点汤的小企业，都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巧妙地将自己定位成想“搭便车”的小角色，把华立和央企推到前面背书，既抬高了项目的可信度，又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华立？李曌旭？”何游帮眼神猛地一凝。

华立财团和李曌旭的名字，何游帮当然如雷贯耳！那是内地顶尖的巨鳄！如果陈阳真能认识李曌旭，哪怕只是“有点交情”，那他的身份就绝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小老板”！而且，由华立牵头、央企参与的“长江智能航道”项目，这绝对是国家级的大手笔！

他迅速在脑中权衡：项目本身，有华立和央企兜底，风险可控；政治层面，参与国家级的基建项目，对何家未来在内地的布局和形象大有裨益；更重要的是，这可能是进一步接触、甚至掌控眼前这位神秘“陈老板”和那位冰山美人的绝佳跳板！

“长江智能航道？”何游帮身体微微前倾，展现出浓厚的兴趣，“呢个项目看来系国家推动内河航运升级嘅战略工程！华立李总嘅魄力同眼光，我一直非常钦佩！陈生竟然识得李总，真系失敬！”

他对陈阳的态度瞬间变得郑重了几分，“如果真系有机会参与咁宏大嘅项目，对我哋何家而言，亦系一个难得嘅机遇同荣耀。唔知陈生可否详细讲讲项目嘅具体规划同合作模式？当然，有时间，我肯定要亲自去实地考察一番。”

接下来的时间，茶室内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转变。

何游帮收起了试探和优越感，开始以平等甚至略带请教的态度，认真倾听陈阳关于“智能航道”项目的阐述。

陈阳则继续扮演着“信息传递者”和“牵线搭桥者”的角色，将项目的前景、技术核心（船联网、lng动力、岸电系统）、融资结构（华立技术入股、央企和地方国资主导建设）以及可能的合作切入点（港资澳资参与设备供应、区域运维或配套金融服务）娓娓道来。

他言语间依旧保持着商人的圆滑和谦逊，但展现出的对项目细节的熟悉程度和对宏观政策的把握，再次让何游帮暗暗心惊。

商清徽则恢复了最初的清冷姿态，偶尔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目光沉静，仿佛对这场关乎几百亿资本运作的谈话漠不关心，只有那偶尔掠过陈阳侃侃而谈身影的眼神，依旧带着深邃的欣赏。

茶过三巡，夜已深沉。

何游帮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和潜在的合作契机，虽然对陈阳的身份仍有疑虑，对商清徽更是心有不甘，但也明白今晚不宜再深入。

他主动起身，笑容满面地送客：“陈生，商小姐，今晚真系受益匪浅！关于智能航道项目，我会即刻安排团队研究，尽快畀（给）你一个初步反馈。期待下次见面详谈！”

“多谢帮少款待！期待您的好消息！”陈阳热情地握手道别，姿态放得很低。

商清徽只是微微颔首，清冷依旧。

何游帮亲自将二人送至专属电梯口。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他那依旧带着探究与不甘的目光。

……

澳门街头，深夜。

走出新葡京那金碧辉煌的殿堂，潮湿微凉的夜风裹挟着海的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茶室里残留的茶香与无形的硝烟。

璀璨的霓虹依旧将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葡式碎石路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远处大三巴牌坊的剪影在夜色中沉默矗立。

街头行人已稀，偶尔有跑车轰鸣着驶过，留下短暂的喧嚣。

陈阳与商清徽并肩而行，漫步在光影迷离的街头。脱离了伪装的身份，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与默契。

“刚才在茶室，你很帅。”商清徽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她没有看陈阳，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流光溢彩的街道，但语气是陈述的，带着一种纯粹的肯定。

他微一怔，侧头看向她完美的侧颜。

灯光在她挺翘的鼻梁和下颌线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笑了笑，那笑容褪去了商人的圆滑，显露出一丝属于本我的深邃与淡然：“帅？商阁主是指……怼得何公子哑口无言？”

商清徽轻轻摇头，一缕发丝被夜风拂动：“不全是。是指你应对的方式。面对何游帮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习惯了用身份和财富碾压他人、骨子里又带着强烈征服欲的‘伪君子’，你没有选择硬碰硬的锋芒毕露，也没有卑躬屈膝的谄媚迎合。你放低的是姿态，守住的是内核。用他听得懂的‘利益’语言，四两拨千斤，既达成了目的，又让他无话可说，甚至主动递上了合作的橄榄枝。这比单纯用力量或智识碾压他，更需要火候和智慧。此乃‘君子不器’，应物而化。”

她顿了顿，浅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洞察的光芒：“更重要的是，你始终记得自己的‘道’在哪里。无论伪装成何种身份，身处何种环境，你心中那根守护的弦，从未放松。谈及智能航道，你眼中闪烁的是对提升内河航运效率、减少污染、惠及民生的关切，而非仅仅是资本的游戏。这，才是真正的‘帅’。”

陈阳心中微暖。

他望向远处灯火阑珊的老城区，声音低沉下来：“商阁主过誉了。只是……如你所说，对待不同的人，需用不同的方法。君子可欺之以方，但需以正道待之；小人则需以利驱之，以势慑之，以规则束之。”

“何游帮非大奸大恶，他只是一个在顶级名利场中长大、习惯了用金钱和身份作为衡量一切尺度的‘精英’。他的优越感、他的试探、他的觊觎，都源于他所处的那个金光闪闪的‘泡泡’。打破那个泡泡并无意义，让他看到泡泡之外的、更广阔也更有价值的天地，并愿意用他的资源参与进来，才是上策。”

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处能眺望新旧城区交汇的观景台边。

左手边是纸醉金迷的赌场酒店群，右手边是沉淀着数百年中西文化交融历史的古老街巷。

“你看这澳门，”陈阳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深邃，“一面是极致的欲望与浮华，一面是沧桑的沉淀与融合。何游帮们，是这浮华一面的产物和象征。他们聪明，受过顶级教育，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资源和视野。他们懂得博弈，精于算计，长袖善舞。但他们的‘道’，往往局限于资本的增值、家族的荣耀、个人的享受和掌控欲。他们像精心打磨的钻石，璀璨夺目，却缺乏承载文明的厚重与温度。”

他转向商清徽，目光灼灼：“而我们的‘道’，商阁主，或许更笨重，更艰难。我们要守护的，是散落在古籍中的先贤智慧，是流淌在玄门各派的传承薪火，是奔涌在长江黄河里的民族血脉，是这片土地上无数普通人对美好生活的期盼。这些东西，不会像股票指数那样跳动，不会像赌场筹码那样哗哗作响。它们千疮百孔，被遗忘，被侵蚀，被觊觎。就像这老城区的砖墙，斑驳，甚至破败。”

夜风吹动他的白发，他的声音却异常坚定：“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有人去缝缝补补，去加固根基，去点亮灯火。何游帮们可以建造更炫目的摩天大楼，而我们，要确保那支撑着所有摩天大楼的、看不见的文明地基不会崩塌。这需要智慧，需要力量，更需要像今晚这样，在浮华的漩涡中，依旧能清醒地看到目标，灵活地运用规则，甚至……巧妙地‘借势’，将那些追逐浮华的力量，也引导到夯实地基的方向上来。这很难，很累，有时甚至需要一些不那么‘君子’的手段。但，这就是我们的战场，我们的责任。”

商清徽静静地听着，看着陈阳在璀璨灯火与深沉夜色交织的背景中，那白发如雪、眼神却亮如星辰的身影。

她清冷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极淡却足以令星辰失色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理解，有认同，更有一种并肩而行的坚定。

“千疮百孔，方显缝补之志；长夜漫漫，更需掌灯之人。”她清越的声音在濠江的夜风中轻轻回荡，“陈阳，这条路，我商清徽，与你同行。”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言语。

他们继续漫步在光影迷离的澳门街头，身影渐渐融入这片古老又崭新、浮华又深沉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