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杯酒乾坤(2/2)

这是在抛出一个诱人的文化基金合作项目,同时也在暗示:文化领域的资源与话语权,李家也要深度介入了。

宋清远目光微凝,笑着应承,心中迅速权衡利弊。

随后是京圈王家的王崇明和王啸。

陈阳敬酒时,目光在王啸脸上停留了一瞬,笑容意味深长:“王老精神矍铄,是我辈楷模。王啸兄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只是年轻人做事,有时难免血气方刚,还需王老这样的定海神针时时提点,把握好分寸才好。就像这杯中之物,浅尝辄止是雅兴,贪杯过量,可就要伤身误事了。”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残酒,语气平淡,却让王啸瞬间想起在铁血山庄被陈阳震慑的狼狈,脸色一白,低下头去。

王崇明则深深看了陈阳一眼,干笑两声,含糊应过。

这是敲打王啸,更是警告王家不要轻举妄动。

苏系、桂系、粤系……陈阳一一走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对态度友好的,释放合作信号;

对态度暧昧的,抛出利益诱饵或展现肌肉;

对潜在敌意的,则含蓄敲打,点到即止。

每一次碰杯,每一句看似随意的寒暄,都暗藏机锋,精准地传递着不同的政治信号。

他像一个高明的弈者,在觥筹交错间,无声地布下了一张纵横捭阖的大网。

穿过衣香鬓影的核心区域,陈阳的脚步停在了靠近后厨、相对僻静的一桌。

五阴将:刀疤脸、钻地鼠、穿山甲、滚地龙、掘墓人,局促不安地挤在这里。

桌上菜肴虽同样精美,但他们显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埋头苦吃,不敢大声喧哗。

当陈阳的身影出现在桌旁时,五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脸上满是惶恐和受宠若惊。

“陈……陈爷!”刀疤脸声音发颤,下意识想跪,被陈阳一个眼神制止。

“坐。”陈阳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拿起桌上备用的干净酒杯,亲自拿起一瓶未开封的茅台,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

这个动作,让同桌其他几位李家旁支的年轻子弟都看呆了。

“诸位,”陈阳举杯,目光扫过五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陈阳的班底,是李家守护地下文脉的眼睛和手脚。前路艰险,责任重大。这杯酒,敬你们过往的江湖岁月,也敬你们未来的新生!跟着我,把地下的国宝看好,把老祖宗留下的根脉守住!干!”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传入五阴将耳中,也传入周围竖着耳朵的宾客耳中。

“敬陈爷!!”周彪等人眼圈瞬间红了,嘶哑着嗓子低吼,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他们手忙脚乱地抓起酒杯,有的甚至洒了大半,仰头将辛辣的液体灌入喉咙,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陈阳赐予的、沉甸甸的信任与承诺。

这一幕,落在远处闫怀山等老顽固眼中,更是刺眼无比。

陈阳竟如此重视这几个下九流的盗墓贼,甚至亲自屈尊来敬酒!

这无异于当众扇他们这些“元老”的耳光,宣告着新旧秩序的彻底颠覆——在他陈阳眼中,能做事、肯效忠的“草芥”,远胜于尸位素餐的“顽石”!

一圈敬下来,饶是陈阳修为深厚,海量的各色酒水混杂下涌,也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直冲头顶。

他强压着翻腾的胃液,脸色微微发白,眼神也带上了一丝迷离的醉意,脚步略显虚浮。

李曌旭紧紧搀扶着他,眉头紧锁。

这副“不胜酒力”的姿态,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却成了机会。

一位依附李家派系、但资历颇深且对陈阳空降一直心怀不满的粤省能源厅长,端着满满一杯酒,带着几分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挑衅走了过来。

“陈司长!海量!海量啊!不过看您这脸色,怕是到量了?要不……这杯我替您?”他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手中的酒杯故意举得很高。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

许多目光聚焦过来。这是要逼宫?看看这位新掌舵人酒后的真章,是龙是虫?

陈阳倚在李曌旭身上,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眼神迷蒙地看着对方,含糊地笑了笑:“张……张厅长?好……好酒量……我……我是不行了……”

他摆摆手,身体摇晃了一下。

张忠伟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要顺势再说两句场面话,甚至想“体贴”地替陈阳挡下后续的敬酒,以彰显自己的“分量”。

突然!

陈阳那迷离的醉眼猛地一清!如同拨云见日,寒潭映雪!哪里还有半分醉态?那眼神锐利如刀,冰冷如霜,瞬间穿透了张忠伟虚伪的笑容,直刺其心底!

他非但没有接过对方“好意”挡酒的话茬,反而猛地挣脱李曌旭的搀扶,站得笔直!

一把夺过李福刚刚斟满的、属于他自己的那杯高度茅台!

“张厅长要替我?”陈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花厅,“我陈阳的人情,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替了?!”

话音未落,他仰头,将那杯烈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狠厉决绝的煞气!

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线般灼烧而下,陈阳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额角青筋隐现,但他眼神依旧清明锐利,死死盯着张厅长,仿佛在说:想看我笑话?想掂量我?你也配?

“好!!”

“陈司长好气魄!”

短暂的死寂后,朱鹏辉等人率先爆发出喝彩!这哪里是醉酒?分明是借酒立威!用最狠的方式,回敬了所有的试探和挑衅!

张忠伟端着那杯没送出去的酒,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阳那冰冷的眼神和最后那句“我的人情轮不到别人替”,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碎了他那点小心思,也向所有人宣告:他陈阳,就算醉了,也是这宴会上不容置疑的主宰!他的人情债,他的规矩,只有他自己能定!

陈阳将空杯重重顿在侍者托盘上,发出一声脆响。他不再看面如土色的张厅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角落一直冷眼旁观的谢仲谋身上。

谢仲谋感受到那锐利的目光,心头一凛,下意识地举了举杯,脸上重新挂起无懈可击的笑容。

陈阳也对他遥遥举杯示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用只有身边李曌旭能听到的、带着浓重酒气却字字清晰的低语,仿佛自言自语,又似宣告:

“……这杯子,还是太轻了。有些人的心思,压不住。”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李曌旭耳边,也仿佛穿透了空间,狠狠砸在谢仲谋的心上!

婚宴的喧嚣终于落幕。

宾客尽散,只留下满院狼藉的杯盘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酒气与沉香气。

陈阳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独自一人踉跄地穿过寂静的回廊。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脑中翻江倒海的眩晕与灼烧感。

“呕——!”

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扑到雕花的石栏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昂贵的酒液混杂着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在冰冷的雪地上留下污秽的痕迹。

胃部痉挛带来的痛苦让他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微微颤抖。

汗水浸湿了鬓角的白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这不再是伪装,而是真实的生理极限的崩溃。心术的运用,洞察人心的博弈,当众立威的狠绝,周旋各方的殚精竭虑……每一杯喝下的酒,都是权柄的重量;每一次展露的微笑或锋芒,都是心神的巨大消耗。

一双带着凉意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背,动作带着一种难得的、生疏的温柔。

李曌旭不知何时跟了出来,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为他顺着气。她昂贵的旗袍下摆沾染了雪水泥渍,也浑不在意。

陈阳喘息着,用冰冷的雪水抹了把脸,抬起头。

月光与廊下残存的灯火交织,映照着他苍白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那眼神深处,没有狼狈,只有一种历经搏杀后的冰冷锐利和掌控一切的疲惫清醒。

他望着庭院中覆盖着新雪的、象征权力与喜庆的红绸,望着远处西山沉沉的轮廓,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铁锈般的血腥味,缓缓道:

“……看见了吗?这李家大院的第一滴血……已经祭旗了。”

李曌旭扶着他臂膀的手,微微收紧。

她没有说话,只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雪,无声地落在那些猩红的绸缎上,渐渐覆盖,却掩不住其下透出的、权力斗争那残酷而真实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