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众人皆浊(2/2)
他霍然起身,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邹萍,那目光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深深的失望!
“邹萍女士!”陈阳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凛然的威压,“收起你这套!也收起你这份肮脏的‘心意’!”
他指着桌上的信封,仿佛那是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母亲,为人母的苦衷?那么那些被你儿子祸害的无辜女孩呢?她们的苦衷谁来听?”
陈阳向前一步,气势逼人:
“为人父母,不是包庇罪恶的借口!你儿子杜世杰的所作所为,何止是糊涂?是丧心病狂!是践踏国法,茶毒百姓!你现在做的,不是赎罪,不是反省,而是在用更肮脏的交易,试图玷污法律,践踏公义!你这是在用金钱,再一次侮辱那些受害者,也是在侮辱你自已,侮辱你那所谓的‘大家闺秀’的门楣!”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邹萍心上:
“杜家今日之祸,根源何在?杜卫国身居高位,贪赃枉法,纵子行凶!杜章明退而不休,默许家族势力膨胀,视规矩如无物!而你,杜夫人,你身处其中,难道真的全然无辜?你对丈夫的所作所为,对儿子的嚣张跋扈,难道没有半分察觉?没有半分规劝?还是说,你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特权生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带来的荣华富贵?!”
陈阳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让邹萍精心维持的体面瞬间破碎:
“现在东窗事发,大厦将倾,你才想起为人母的‘苦衷’,想起用金钱来收买人心,妄图逃避惩罚?你这是在亵渎‘母亲’这个神圣的称谓!你这不是爱子,是害他更深,是让他永世背负着罪孽,也让你们杜家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雅室内一片死寂。
檀香的味道似乎都凝固了。
邹萍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身体微微颤抖,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陈阳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她试图用来包裹自己的“母亲苦衷”的温情外衣撕得粉碎,露出了里面赤裸裸的、她一直不愿面对甚至自我催眠的真相:她的默认、她的纵容、她对权势带来的一切便利的贪婪享受,都是这场祸事的帮区!
她精心准备的悲情牌和金钱攻势,在陈阳这义正词严、毫不留情的痛斥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卑劣!
“呵……”短暂的死寂后,邹萍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那笑声中充满了绝望、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嘲讽。
她抬起头,妆容精致的脸上再无半分哀求,只剩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刻薄和扭曲的“洞悉”。
“陈司长,好一番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训斥啊!”邹萍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浓浓的讥讽,“你说我玷污法律?践踏公义?说我杜家是耻辱?”
她向前逼近一步,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光芒:
“那你呢?你背后的李家呢?!你们李家派系,就真的清清白白,冰清玉洁吗?!有政治的地方,就有交易!有权力集中的地方,就必然滋生腐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你以为你站在道德高地上,就真的干净了?”
她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
“你陈阳年纪轻轻,凭什么坐上国宗局副司长的位置?没有李家的背景,没有联姻,你一个所谓的‘玄门高手’,能这么快进入权力核心?李家在能源、在金融、在地产……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那些见不得光的资源置换,你敢说都是干净的?你敢说李玉京、李远征的手上,就真的没有沾过一点不干净的东西?!”
邹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快意:
“我杜家或许是小巫,是你们要杀鸡儆猴的那只 ‘鸡’!但你们李家呢?不过是藏得更深、吃相更好看一点的大巫罢了!陈阳,收起你那副正义使者的嘴脸!你以为你在守护正义?你不过是李家这艘大船上,一把更锋利、更趁手的刀!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或者哪天碍了他们的路,你的下场,未必比我杜家好多少!”
“有政治,就有腐败!李家派系的腐败,只会比我们杜家更触目惊心,更盘根错节!只不过他们现在还站在岸上,可以高高在上地审判我们这些落水狗罢了!你陈阳,也不过是他们粉饰太平、攫取更大利益的工具!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
邹萍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陈阳的心房!
陈阳的身躯猛地一震!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怒斥,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邹萍说的……难道没有一丝道理吗?
他能够如此迅速地进入体制核心,能够调动资源,能够震慑像郭守胜这样的封疆大吏,固然是李家的背景。李四海在电话里那句“杜家在豫省根深蒂固”,本身不就暗示着某种对等交换的规则吗?李玉京对杜家事件的暧昧态度,也绝非纯粹的依法办事。
李家庞大的商业帝国,林清霜执掌的华立财团在崛起过程中,真的每一步都那么光明磊落吗?那些政商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真的经得起最严格的审视吗?李玉京、李远征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真的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吗?
「有政治,就有腐败。」这七个字,像沉重的枷锁,拷问着陈阳一直努力秉持的信念。
他站在这里,以国宗局副司长的身份“秉公执法”,痛斥杜家的罪恶,但在邹萍,乃至在很多像她这样的人眼中,他陈阳的“公”,本身就带着李家的烙印,本身就是某种权力游戏的一部分。
他追求整合玄门、守护文明的理想,在这残酷的政治现实面前,是否也显得过于天真?李家遵从李唐的意愿支持他,究竟是为了苍生大义,还是为了借此掌控玄门这股特殊力量,巩固自身的权势?
陈阳的脸色微微发白,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迷茫和动摇。
邹萍这近乎绝望的反扑,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精准地刺中了潜藏在他内心深处、他刻意回避的隐忧:关于权力本质的黑暗,关于理想与现实之间那道深不可测的鸿沟。
看到陈阳瞬间的沉默和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邹萍知道自己击中了要害。她脸上露出一丝惨然又带着报复快意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怎么?陈司长,无言以对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疲惫,“我邹萍今日来,本就没指望能改变什么。世杰他咎由自取,杜家气数已尽,我认了。我来,只是想看看,像你这样站在光里的人,被戳破那层光鲜外衣后,会是什么表情。”
她最后深深地、充满怨毒地看了陈阳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挺直了那早已被绝望压弯的脊背,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尊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雅室。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客栈里回荡,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门外汽车发动的声音里。
雅室内,只剩下陈阳一人。
檀香依旧日袅袅,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寒意。
邹萍走了,带着她绝望的控诉和尖锐的嘲讽。
但她留下的问题,却像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陈阳的心头。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那个被邹萍遗落的、象征着权力与金钱交易的牛皮纸信封,又想起古镇里那些被邪毒侵蚀的村民痛苦的脸,想起幻音阁十二绝寻求正道时眼中的光芒,想起自己整合玄门、守护文明的宏大理想,想起窥天镜中的那个末日场景……
光与影,理想与现实,公义与权力的阴影……这一切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撕扯。
他明白,邹萍的话并非全对,但也绝非全错。他脚下的路,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崎岖,也远比他想象的要黑暗。
水至清则无鱼。
他无法保证李家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他要做的,始终只是完成李唐临终前的嘱托,统一玄门,保国家安定繁荣,亦是重要一步,至于谢家,他会暗中考察,也会逐步布局。
毕竟江湖再大,也大不过天下。
要想真正改变一些事情,庙堂是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