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醋海风波（2/2）
陈阳虽然自称“略懂皮毛”，但他深厚的历史学功底和跨文化的宏观视角，往往能提出一些让林婉容眼前一亮的观点，或者补充一些她未曾留意的历史背景细节。
两人越聊越投机，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感。
“陈老师，您知道的真多，视角也很独特，不仅仅局限于器物本身。”林婉容眼中闪烁着遇到知音的敬佩光芒，语气也变得更加热络。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请您来我们学校做一次讲座，就讲陶瓷背后的中外文化交流史，我们的学生肯定会非常感兴趣！”
“林老师您太客气了，互相学习。”陈阳摆了摆手，真心实意地说，“和您交流，我也收获很多，很多细节是我之前没注意到的。”
这时，靠窗那位一直戴着耳机听歌刷手机的碎花裙女孩，似乎也被他们这旁若无人的学术交流吸引了，好奇地摘下一只耳机，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谈话。
她自我介绍叫孙筱筱，是三亚本地人，家里经营着几家旅游相关产业，而她自己则刚大学毕业不久，在亚龙湾开了家小型潜水俱乐部兼冲浪用品店。
“陈老师您是来三亚旅游的吗？”孙筱筱性格开朗，说话语速很快，带着南方女孩特有的糯软口音，热情地发出邀请，“要不要来我们店玩潜水？设施都是新的，教练也很专业！或者想玩冲浪、帆船也行！我可以给你们当导游，三亚哪里好玩好吃我都门儿清！”
“谢谢，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陈阳礼貌地婉拒，指了指前排商务舱的方向，“行程她们大概已经安排满了，估计抽不出额外时间。”
“没关系呀！加个微信吧！”孙筱筱显然是个行动派，立刻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名片，笑吟吟地递到陈阳面前，眼睛弯成月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想了解本地资讯，随时找我~绝对比攻略靠谱！”
一旁的林婉容见状，也微笑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语气则更显郑重其事：“陈老师，我们也加一个吧。以后有些学术上的问题，方便向您请教。”
她顿了顿，补充道，“关于您刚才提到的元代青花料进口路线的新考证，我回去还想再仔细查查资料，有机会再和您探讨。”
陈阳看着眼前两部同时递过来的手机，以及两位女士眼中期待的目光，一时有些哑然。他性格喜静，社交圈也不算广，不过想到自己年龄也不小了，多认识一些志同道合或者热情友善的新朋友，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林老师确实在专业上能聊得来，孙筱筱作为三亚地头蛇，或许真能提供些便利。
略一沉吟，他也不好再推拒，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二人的二维码，发送了好友申请。
叮咚两声，验证通过。
就在三人刚刚加上好友，气氛融洽，准备继续聊些关于三亚风土人情或者陶瓷趣闻的时候，一股熟悉而带着玫瑰与广藿香基调的冷冽香水味，悄然飘近，将陈阳包裹。
陈阳心中微微一凛，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宋思槿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座位旁边的过道上。她手里端着一杯刚从空姐那里要来的黑咖啡，袅袅婷婷，脸上挂着一抹极其甜美却让人无端端觉得后背发凉的笑容，那双漂亮的杏眼，目光先是落在陈阳脸上，然后锐利且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身边的林婉容和孙筱筱。
“亲爱的，你的咖啡。”宋思槿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说着将手中的纸杯几乎是“墩”地一声，放在了陈阳面前狭小的折叠桌板上，杯中的液体晃了晃，险些溅出。
随即，她仿佛才注意到旁边两位女士的存在，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这两位是……？刚才好像没听你提起过呢，陈阳。”
陈阳明显感觉到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他清了清嗓子，如实回答道：“哦，刚认识的朋友。这位是林婉容林老师，陶瓷大学的。这位是孙筱筱，三亚本地人。”
他又转向两位女士介绍：“这位是宋思槿，我的……嗯，室友。”
“室友？”孙筱筱眨了眨大眼睛，看看宋思槿那明显超出“室友”范畴的亲昵姿态和审视目光，又看看陈阳，好奇心更盛，“你们……住在一起啊？”她刻意拉长了“一起”两个字。
“是啊。”宋思槿抢在陈阳开口前，笑靥如花地肯定道，同时故意强调了数量，“我们四个女生，和他，一起住。”
接着，她微微俯身，一手搭在陈阳的座椅靠背上，将红唇凑到他的耳边，用那种看似说悄悄话实则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能听清的音量，柔声说道：“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订了那家很有名的‘海底花园’餐厅，听说他们的情侣套餐很有特色，视野也是最好的~”
“……”
林婉容和孙筱筱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林老师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目光游移开去，落在了自己那本《华夏陶瓷史》的封面上，仿佛突然对青瓷图案产生了极大的研究兴趣。
孙筱筱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眼神在宋思槿和陈阳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几分了然和几分尴尬。
“那个……思槿，我们只是在……”陈阳试图解释一下这单纯的学术兼社交谈话。
然而宋思槿已经直起身，冲林婉容和孙筱筱优雅地点了点头，笑容无懈可击：“那不打扰你们‘聊天’了。”
她特意在“聊天”二字上加了微妙的重音，随即不再多看她们一眼，踩着那双至少有七厘米的细高跟凉鞋，袅袅婷婷、风情万种地转身，回到了前方的商务舱。
气氛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沉默。
幸好，这时空姐开始推着餐车发放早餐，餐盘和包装纸的窸窣声暂时缓解了这难言的局面。
用完简单的机上早餐，陈阳去洗手间。
等他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时，却发现原本自己的座位换成了另一个人：
徐书雁。
她正姿态优雅地端坐着，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认知心理学原理》，似乎看得很专注。
而此刻的林婉容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和不自然，身体微微侧向舷窗方向，手里虽然还拿着那本《华夏陶瓷史》，但眼神明显没有聚焦在书页上。
“书雁？你怎么……”陈阳有些愕然。
徐书雁闻声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对他露出一个温柔得体的微笑，合上手中的书，语气自然地解释道：“哦，我的座位被周知临时霸占了，她说有些财务报表急需处理，需要更安静的环境和更稳定的网络。”
她说着，目光转向身旁的林婉容，笑容加深，语气意味深长，“正好，我和这位林老师聊了聊，发现她对心理学也很感兴趣呢。我们刚才还在讨论一些……嗯，有趣的现象。”
陈阳看向林婉容，后者扯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飞快地瞥了徐书雁一眼，语气干涩地附和：“是……是啊，徐老师学识很渊博。”那表情，完全不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愉快的学术交流，倒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动声色且高强度的心理素质评估。
“林老师说她对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很有研究。”徐书雁推了推眼镜，镜片在机舱顶灯的照射下，极其快速地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寒光，她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鼓励，“正好，我最近在构思一篇论文，题目暂定是《论过度亲密行为背后的心理补偿机制与边界感缺失问题》……觉得这个角度很有探讨空间，林老师你觉得呢？”
林婉容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只好干咳了两声，有些仓促地站起身，语速飞快地说道：“那个……不好意思，我也想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座位，朝着机尾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
陈阳看着林婉容略显仓惶的背影，又看看身边一脸无辜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纯粹学术探讨的徐书雁，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书雁，你们这又是干什么？”
“没什么啊。”徐书雁眨了眨她那双清澈聪慧的眼睛，表情纯良无害，“就是关心一下你的交友情况，顺便进行一些跨学科的友好交流。”
说着，意有所指地目光轻轻扫过坐在靠过道座位此刻正紧闭双眼假装熟睡但眼皮还在微微颤动的孙筱筱。
徐书雁最终还是优雅地起身，给陈阳让回了座位，自己也返回了商务舱。
而当飞机开始下降广播响起，机身开始降低高度，乘客被要求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时，陈阳睁开眼，发现周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过道上，她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严肃，言简意赅：“换回来吧，该轮到我了。”
这语气像是在进行一项既定的工作交接。
陈阳甚至没搞明白这个“轮换”机制的具体规则是什么。
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当他继续准备闭目养神度过最后一段航程时，发现原本坐在靠窗座位的孙筱筱，不知何时已经和另一排靠过道座位d的一位中年乘客换了位置。而现在，坐在他左边，紧紧抱着他一条胳膊，将头亲昵地靠在他肩头上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过来的沈秋庭。右边则是戴上眼罩看似已经熟睡的林婉容。
“秋庭？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陈阳有些错愕。
“阳阳~”沈秋庭抬起小脸，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声音软糯地撒娇，“三亚好热啊，我刚查了天气，地面温度三十度！等下到了酒店，放完行李，你先陪我去买新泳衣好不好？我带的那些都觉得不好看了~”
“泳衣？你不是带了吗？”陈阳纳闷地问。
“我想买新的嘛~”她嘟起嘴，摇晃着他的胳膊，“要最性感、最显身材的那种！比基尼！绑带的！好不好嘛~”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前排的人听到。
果然，前排的座位，不知何时跟别人换了座位的宋思槿和徐书雁几乎同时回过头，两道冰冷而带着警告意味的视线，精准地投射在沈秋庭抱着陈阳胳膊的手上。
陈阳看着沈秋庭那故意表现出来夸张的亲昵姿态，又感受到前排那两道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洞来的目光，再联想到之前宋思槿和徐书雁的“轮番上阵”，以及周知那句“该轮到我了”的话。
他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眨巴着大眼睛的沈秋庭，又抬眼看了看前排还没来得及转回去的宋思槿和徐书雁，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几分恍然大悟，低声问道：“你们该不会是……轮流过来‘值班’，然后……吃醋了吧？”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关心你！”\/“怕你被陌生人骗！”
四道女声，几乎是异口同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语气或冷硬、或严肃、或娇嗔、或义正辞严，但否认的速度和坚决程度，却出奇地一致。
宋思槿冷哼一声，刷地转回头去，只留下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徐书雁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语气平静：“我们只是基于对室友社交安全负责任的态度，进行必要的风险评估。”
周知一脸正色，甚至开始引经据典：“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1024条关于人格权保护，以及日常经验法则，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保持适当警惕是合理且必要的……”
沈秋庭则把头埋在他肩膀上，闷声闷气地强调：“我们就是怕你傻乎乎的，被坏女人骗嘛！阳阳你这么好骗……”
陈阳看着她们这欲盖弥彰、口径统一却行动别扭的反应，摇了摇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舷窗外。
飞机正在缓缓下降，高度不断降低。
窗外，三亚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灿烂得近乎刺眼，将层层叠叠宛如般的白云染上了耀目的金边。
下方，蔚蓝的南海海面逐渐清晰，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细碎而密集的粼粼波光。
热带岛屿浓郁的绿色植被，环绕着蜿蜒洁白的沙滩，构成一幅充满生命力和度假风情的画卷。
飞机带着轻微的震动，平稳地降落在三亚凤凰国际机场的跑道上。
取行李时，场景重现。
四位女人极其默契且自然而然地再次将陈阳围在了中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保护圈。她们各自拿好自己的随身行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行李转盘另一侧，也正在等待行李的林婉容和孙筱筱。
林婉容远远地看了陈阳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过来道别或者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在接触到宋思槿那看似随意实则带着强烈排他性的目光后，微微点了点头，便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转身离开了。
孙筱筱倒是朝陈阳这边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示意联系，但在沈秋庭立刻抱紧陈阳胳膊的“防御姿态”下，她也只是吐了吐舌头，识趣地没有靠近。
“陈大师！四位美女！这边！车在这里等着了！”钱德坤安排的接机人员已经举着牌子在到达口等候，引着他们走向停车场。那里停着一辆比来时那辆更加宽敞、配置也更显奢华的白色商务车。
上车后，陈阳刚坐下，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两条新微信消息。
一条来自林婉容：「陈教授，今天交流很愉快，获益匪浅。期待下次有机会再向您请教学术问题。」
另一条来自孙筱筱：「陈老师，潜水的事儿随时欢迎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可爱表情]」
他指尖刚落在屏幕上，准备简单回复一下，一只涂着蔻丹且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动作流畅而强势地抽走了他的手机。
“没收了。”
宋思槿指尖灵活地转动着那只黑色的手机，杏眼微挑，瞥了一眼尚且亮着的屏幕，红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度假期间，第一条准则：禁止工作，禁止处理繁琐事务，禁止……”她刻意顿了顿，目光在那两条消息上扫过，“禁止一切非必要的、尤其是涉及‘学术交流’和‘本地向导’的社交活动。”
沈秋庭立刻凑过来，扒着宋思槿的手腕去看屏幕，看到备注名和内容后，夸张地“哇”了一声，指着陈阳，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哇！阳阳！你这行情可以啊！才下飞机，消息就追过来了！又是请教又是邀约的！你好受欢迎哦！”
徐书雁保持着温柔的微笑：“看来，我们之前对于室友社交心理状态和边界意识的评估与辅导，还需要进一步加强力度和频次呢。”
周知已经系好了安全带，闻言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地开始补充：“从行为学和社会规范角度分析，频繁且无筛选的社交互动，可能导致……”
豪华的商务车平稳地驶出机场停车场，汇入车流。
车窗外，是典型的热带风光，高大的椰子树排列在道路两旁，舒展着巨大的羽状叶片。
阳光炽烈，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特有的微咸而湿润的气息，透过微微开启的车窗涌入，带来南国特有的热情与慵懒。
陈阳听着四位女人或调侃、或“分析”、或“声讨”的叽叽喳喳，目光掠过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致，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座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机场轮廓。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次三亚之旅，恐怕……会比他想象中要“漫长”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