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晨课惊鸿(2/2)

教室里不时响起低低的惊叹和恍然大悟的唏嘘声。

“最后,我想提出一个或许有些大胆的假设。”

陈阳放下手中的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全场。

“传统史观多将安史之乱归咎于藩镇割据、政治腐败、将相不和。但如果我们从货币经济,这一影响社会根基的角度重新审视,是否可以说,安禄山等人的叛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当时唐朝中央政府失败货币政策的一种极端反抗和利用?他们抓住了底层民众因货币贬值、财富缩水而产生的普遍不满情绪……”

这个新颖而富有冲击力的观点,立刻在课堂上激起了热烈的讨论和思考。

下课铃响起时,许多学生意犹未尽,纷纷涌上讲台,将陈阳围在中间,继续追问着各种问题。

“陈教授!”

赵倚天凭借着她的美貌和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轻松地挤到了最前面,她仰头看着陈阳,眼神中带着求知的光芒。

“您刚才提到的那几卷私人收藏的敦煌文书影印本,不知道是否方便借阅一下?我对其中关于河北地区民间物价的记录非常感兴趣。”

陈阳一边收拾着讲台上的教案和笔记,一边委婉地拒绝:“抱歉,赵同学,那些影印本是我早年从一位已故的收藏家后人那里获得的,涉及一些未公开的资料,属于私人研究范畴,不太方便外借。”

“那么,关于我们周三下午的约定,还作数吗?”赵倚天凑近了一步轻声问道,身上那股清雅的栀子花香再次幽幽地飘入陈阳的鼻尖。

“我家的甲骨收藏中,恰好有几片提到了商周时期作为原始货币的‘贝币’使用情况,以及与之相关的祭祀活动。我想,或许能对您关于货币起源与宗教仪式关联性的研究,提供一些旁证。”

她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力,精准地戳中了陈阳的学术兴趣点。

陈阳这才猛地想起,明天就是周三,而他已经答应了那四位女士要去三亚!

对此,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推了推眼镜,试图找个合适的理由婉拒:“关于周三,我可能临时有些……”

“陈老师!”一个洪亮的声音适时地在教室门口响起。

只见系主任王教授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和蔼笑容,说道:“正找你呢!教务处那边催你赶紧去填一下今年的职称申报表,有些材料今天下班前必须交过去!”

陈阳如蒙大赦,立刻对赵倚天投去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不好意思,赵同学,系里有急事。关于甲骨文的事情,我们改天再约时间详谈。”

说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公文包,快步穿过人群,跟着王教授离开了教室。

但他并没有真的去教务处,而是在走廊拐角处与王教授道别后,径直拐进了历史系的行政办公室。

“请假六天?”

负责考勤的系秘书老刘抬起眼皮,从老花镜的上方打量着陈阳,手里拿着公章,语气带着疑惑。

“什么理由?学术会议?还是田野调查?”

“呃……是野外考古。”陈阳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鼻梁。

“豫省那边……新发现了一处可能有重要价值的唐代民间窑址,需要尽快去现场做初步勘察和评估。”

老刘狐疑地上下扫了他几眼,语气带着调侃:“陈教授,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研究方向主要是方术史、道教典籍和上古巫术源流吧?什么时候开始跨界钻研起陶瓷考古了?这跨度可不小啊。”

“跨学科研究,跨学科研究嘛。”

陈阳维持着镇定,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而专注。

“您也知道,现在学术研究都讲究交叉融合。唐代的窑业技术背后,也可能涉及到一些地方性的祭祀习俗和民间信仰,值得深入探究。”

老刘摇了摇头,显然不太相信这套说辞,但还是拿起笔,在请假单上唰唰地签了字,递还给陈阳:“行吧,你是教授,你说了算。记得回来补交一份详细的考察报告,格式照旧。”

“一定,一定,谢谢刘老师。”陈阳接过请假单,心里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办公室,门口的光线却是一暗。

只见赵倚天姿态闲适地倚在门框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晃着一串带着保时捷标志的车钥匙,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陈教授,事情办完了?正好顺路,我送您回去吧?车上我们还可以继续聊聊刚才课上提到的唐代货币贬值对府兵制瓦解的影响。”

“不用麻烦了,我……”陈阳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我住的玉渊潭公馆,和您家好像是一个方向吧?”赵倚天微笑着,精准地点出了陈阳的住址范围,“很方便,请吧。”

陈阳看着她那副势在必行的样子,心知眼下若是强硬拒绝,反而更容易引起她更深的探究。

他暗自皱了皱眉,只得勉强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赵同学了。”

赵倚天的红色保时捷911就停在不远处的教学楼前,流畅的线条和亮眼的颜色吸引了不少过往学生的目光。

陈阳有些僵硬地坐进副驾驶的位置,系好安全带,将公文包放在腿上,身体不自觉地靠向车窗一侧,尽量与赵倚天保持着距离。

车子平稳地驶出燕京大学庄重的校门,汇入车流。

车内弥漫着一种与她身上一致的淡淡栀子花香,混合着真皮座椅的气息。

“陈教授,”在等一个红灯的间隙,赵倚天目视前方,看似随意地抛出的问题,“您对古代玄门中流传的‘姻缘咒’或者‘和合术’,了解多少呢?”

陈阳放在公文包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公文包差点从腿上滑落,他连忙伸手按住,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什么咒?我不太清楚。这些东西,多是民间野史杂谈,坊间传闻,我主要研究方向是正史和官方典籍,对这些了解不多。”

“是吗?”

赵倚天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了然和玩味。

她微微侧过头,瞥了陈阳一眼,说道:“可我前段时间特意查阅过您公开发表的学术论文。记得您那篇发表在《宗教学研究》上的《宋代巫蛊案中的咒术形态与社会控制》,里面可是引用了不少《万法归宗》、《底襟集》之类的玄门秘本典籍呢。论述得非常精彩,可见您对这类‘民间野史’,也是颇有涉猎和研究的。”

陈阳略微差异。

这个女人!她不仅调查了他的住址、人际关系,甚至连他那些相对冷门的学术论文都仔细研读过!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红灯转绿,车子重新启动。

赵倚天却突然转过身,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在陈阳的西装外套肩部轻轻一拂,捏起了四根细长的头发……那头发明显属于女性,而且,是四种不同的发色:栗色、黑色、暗金色、深棕色。

“陈教授家里……”她捏着那四根头发,在指尖捻了捻,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陈阳,嘴角噙着一抹探究的笑意,“是养了……不同品种的猫吗?”

陈阳的喉咙有些发干,正飞速思考着该如何解释这四根颜色各异的头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掏出来低头一看,是沈秋庭发来的微信消息,还附带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徐书雁、宋思槿、沈秋庭、周知,这四个女人正挤在他的床上,对着镜头比着俏皮的剪刀手,脸上洋溢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灿烂笑容。而照片的背景,赫然是他那间卧室里,那个已经被翻得有些乱七八糟的衣柜!

「秋庭:我们帮你整理房间啦!是不是很整齐?(坏笑)顺便发现了好多有趣的东西哦~」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是宋思槿发的:

「思槿:衣柜最里面那条折叠好的酒红色的真丝领带,看起来价格不菲,品味独特。是谁送的?老实交代。(微笑)」

陈阳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和文字,颇为无奈。

赵倚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瞬间变得有点愁苦的脸色,语气轻松地问:“怎么了陈教授?是学校又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陈阳收起手机,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路口,“就在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来就行,我突然想起来,要去琉璃厂街那边的‘藏真斋’处理点事情,不顺路了。”

赵倚天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言拆穿他这个明显仓促的借口,只是微微一笑,顺从地在路口打了转向灯,平稳地靠边停下。

陈阳几乎是立刻解开安全带,拎起公文包,推门下车,动作利落。

他站在路边,对着车内的赵倚天匆匆道谢:“谢谢赵同学,麻烦你了。”

“不客气,陈教授。”赵倚天坐在驾驶座上,隔着车窗,对他露出一个无懈可击又带着些许神秘感的微笑,“再联系。”

陈阳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红色的保时捷内,赵倚天并没有立刻驱车离开。

看着陈阳略显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她这才缓缓抬起手,将一直捏在指尖的那四根不同颜色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小巧透明的塑封证物袋里,并仔细地封好口。

她将证物袋举到眼前,对着光看了看,那四根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光泽。她嘴角那抹势在必得的微笑愈发明显,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雾隐门掌门……我们……来日方长。”

她将证物袋妥善地收进自己的手包夹层,最后望了一眼陈阳消失的方向,这才启动引擎,红色的跑车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车流,消失在城市错综复杂的脉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