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罗盘盘底的夹层(1/2)

黄铜罗盘被摆在裱糊铺的八仙桌上时,晨光驱散了最后一丝夜雾,铜锈在光里泛着青绿色的光泽,像极了钱塘潮退时滩涂上的青苔,湿滑而陈旧。罗盘边缘的花纹已经磨平,盘面上蒙着层薄灰,苏晚取来块细软的棉布,蘸着刚沏好的热茶渍,细细擦拭——茶渍带着点茶碱的涩,能洗掉铜锈却不伤铜面,是奶奶教她的法子。

随着棉布的擦拭,盘面上“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个篆字渐渐显露出清晰的刻痕,笔画深而有力,是祖父年轻时用刻刀凿的,奶奶说“你爷爷刻罗盘时,每一笔都像在刻念想,深一寸,记一辈子”。可任凭苏晚怎么擦,中央的指针却依旧卡在“余杭”方位,针尖死死抵着刻度线,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钉住了似的,纹丝不动。

“奶奶说,这罗盘打从爷爷离开泉亭驿那年就没动过。”苏晚的指尖轻轻划过盘底阴刻的“泉亭”二字,刻痕里还嵌着些暗红的碎屑,指甲抠出来一看,是余杭巷老槐树的树胶——那种胶黏得很,沾在手上半天都搓不掉。“那年她在老槐树下埋陶瓮,里面装着爷爷的诗稿,挖洞时不小心把罗盘掉进去,等刨出来时,指针就定死在‘余杭’这儿了,往后不管怎么转,都挪不开。”

沈砚之站在旁边,手轻轻搭在八仙桌沿,指尖触到罗盘冰凉的铜面,忽然想起第四卷第四章里,自己曾用民国年间的舆图比对过方位——泉亭驿旧址在钱塘江南岸,余杭巷在北岸,两地的连线,恰好与罗盘指针的角度完全重合,分毫不差。“不是指针不动,是它在等。”他按住苏晚还在擦拭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棉布传过去,“等我们找到能让它动的东西,等凑齐祖辈留下的信物。”

苏晚抬头看他,眼里闪着点疑惑,又带着点期待——从望潮桥的石栏到百鸢成诗,祖辈留下的信物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这罗盘,想必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日头慢慢爬到中天,阳光透过窗棂,在罗盘上投下圈金影。苏晚正对着指针发呆,指尖无意间划过罗盘边缘,忽然触到道极细的缝——缝细得像头发丝,若不是指尖的茧子蹭到,根本发现不了,边缘还留着点粘合的痕迹,像是被人刻意撬开又用胶黏合的。

她忽然想起第二十章里老掌柜账本上的记录:“沈姓客官定制纸鸢百只,每只竹骨皆划夹层藏字条”——祖父总爱用这种方式藏东西,把重要的念想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说不定爷爷也在罗盘上动了手脚,盘底有夹层!”苏晚的声音带着点兴奋,转身从樟木箱里翻出那把锈迹斑斑的刻刀。

那是第五卷里从旧木箱找到的,刀柄缠着根褪色的红绳,是奶奶的绣线,刀刃虽锈,却依旧锋利。沈砚之接过刻刀,指尖捏着刀柄,慢慢将刀刃插进罗盘边缘的细缝——刀刃刚进去半寸,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锁扣弹开的声音,罗盘的底盖竟真的往上弹起了一道缝,露出里面暗褐色的夹层。

苏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底盖——夹层里没有字条,没有书信,只有半张泛黄的船票,叠得方方正正,边角被虫蛀得缺了个小口,纸质脆得像枯叶,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的字迹:“钱塘→余杭 民国七年 三月初七”,字体是印刷的,却在“三月初七”旁边用铅笔描了圈,像是特意做的记号。

日期下方盖着个模糊的邮戳,墨色淡得几乎看不见,沈砚之用指尖蹭了蹭,忽然认出是泉亭驿的老戳记——戳面上“泉亭驿码头”四个字虽淡,却与第十五章里网吧老板邮册中那些邮票的戳痕一模一样,连边缘的磨损都分毫不差。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票根处有个小小的指印,朱砂色的,圆圆的,边缘还带着点胭脂的柔红,与第二卷里“通冥帖”上的指印完全重合。

“是奶奶的指印!”苏晚的声音一下子就亮了,她忽然想起自己梳妆盒里的胭脂盒,盒盖内侧也留着同样的朱砂指印,是奶奶年轻时用“女儿红”胭脂按的,“她总爱在重要的东西上盖个指印,说‘这样念想就有了记号,就算丢了,也能凭着印认回来’。”

沈砚之轻轻展开船票,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笔迹潦草,却带着祖父独有的笔锋——“潮汛三更,带半帕来泉亭”。每个字都写得急,像是怕来不及,墨点还溅出了几个,落在“泉亭”二字旁边,像滴在纸上的泪。

“民国七年三月初七,正是爷爷寄出第一只纸鸢的日子!”沈砚之转身翻出第十九章里的航海日志,快速翻到民国七年那页,日志的边角画着个小小的罗盘,指针同样死死指向“余杭”方位,旁边注着行小字:“阿鸾识帕不识路,以鸢为引,以船为渡”。

他忽然明白了:“他原是想让奶奶拿着半帕,乘‘钱塘→余杭’的船来泉亭驿码头相见,三更潮汛时,他在码头等她。可奶奶没等来船票,只等来一只写着‘北’字的纸鸢。”

苏晚忽然捂住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奶奶总说,民国七年的三月初七,她在临安北的花墙下捡到第一只纸鸢,翅膀上的“北”字写得极重,风筝肚子里塞着片干荷叶,“原来那不是普通的纸鸢,是爷爷在催她赴约,是在告诉她‘我在余杭等你,带着半帕来’!可她那时候不懂,只当是爷爷寻常的牵挂。”

船票被小心地夹进铁皮盒,放在诗稿和半帕旁边,沈砚之盖盒盖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票面上的船名——“望潮号”。这三个字像道闪电,突然击中了他的记忆,他想起第一卷里祖父写的诗句:“望潮亭上纸鸢飞,一半随波一半归”,望潮亭、望潮桥、望潮号……祖父的所有念想,都藏在“望潮”二字里。

他忽然明白,为何罗盘指针总对着余杭,为何船票会藏在罗盘夹层:“这半张船票,本就是指引方向的信物。爷爷把赴约的时间、地点、信物都写在上面,藏在罗盘里,就是怕战火纷飞,信寄不出去,怕奶奶找不到他——罗盘认路,船票认人,只有拿着半帕的人,才能读懂这其中的意思。”

苏晚将罗盘底盖轻轻装回原位,手指却忽然触到内侧贴着的东西——是片极小的荷叶,干得像层薄纸,紧紧粘在铜面上,颜色深褐,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轮廓。她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放在鼻尖一嗅,竟还带着淡淡的荷香,不是新鲜荷叶的清冽,是晒干后沉淀的暖香,与第三十七章里望潮桥荷花绽放时的香气一般无二。

“是爷爷从钱塘江边摘的!”苏晚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樟木箱里翻出祖父的日记,快速翻到民国七年三月初七那页——纸上画着朵小小的荷花,花瓣用铅笔涂了淡红,旁边写着行小字:“阿鸾爱荷,带片枯荷作念想,见荷如见我”。

就在她把荷叶放回罗盘夹层的瞬间,罗盘中央的指针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针尖晃了晃,偏离了“余杭”刻度,又很快弹了回去,像是在试探什么。

沈砚之和苏晚对视一眼,眼里都满是惊与喜。沈砚之赶紧从铁皮盒里取出那半张船票,轻轻放在罗盘旁边——随着“嗡”的一声轻响,指针竟缓缓转动起来,先是顺时针转了一圈,指向钱塘江入海口的方向,像是在确认潮汛;又慢慢逆时针转回余杭巷,在“余杭”刻度上顿了顿;最后稳稳停在裱糊铺的方位,针尖颤了三颤,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再也不动了。

“它认船票!它认这张船票!”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罗盘的铜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爷爷早就算好了,只有我们俩凑齐半帕、船票、罗盘,指针才会动。他怕别人找到,怕念想落错了地方,所以把信物藏得这么深。”

沈砚之伸手,轻轻握住苏晚的手,两人的手一起放在罗盘上,指尖能感觉到指针微弱的颤动,像祖父当年的心跳,像奶奶当年的期盼,像所有跨越百年的念想,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回应。

沈砚之盯着船票缺角的地方看了许久,忽然发现缺角的形状很奇怪——不是被虫蛀的不规则形状,而是整齐的斜角,边缘还留着点撕痕,像是被人刻意撕去的,撕口的纹路清晰可见。他忽然想起第二十三章里老者送来的“最后一只纸鸢”——那只沙燕风筝翅膀上“团圆”二字的缺口,也是同样的斜角,撕痕的纹路与船票的缺角竟严丝合缝。

“另一半船票,肯定在那只纸鸢里!爷爷把船票撕成两半,一半藏在罗盘,一半藏在纸鸢,只有找到纸鸢,才能拼回完整的船票!”苏晚说着,转身就往天井跑,踩着青石板的声音又急又响,她取下那只挂在最显眼处的沙燕风筝,竹骨还带着晨露的凉。

她记得老者说过,这只风筝的竹骨有夹层,当年祖父在里面藏了半张照片。苏晚找来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竹骨的夹层——里面果然藏着半张船票,颜色、纸质都与罗盘里的那半张一模一样,缺角处还粘着根红绳,绳结打得是“同心结”,与刻刀柄上的流苏是同一种编法,红得像胭脂。

沈砚之接过那半张船票,将两张船票的缺角对齐——“咔嗒”一声轻响,两张船票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完整的“钱塘→余杭 民国七年 三月初七 望潮号”字样终于显现,连铅笔描的圈都连在了一起,像个完整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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