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烟云：条陈西技（2/2）

这是一份精心构思的条陈，既展现了为国谋利的公心，又隐含了个人西行的意图，且将目的包裹在“宣慰藩属”、“互通有无”的政治正确之下，极大地降低了直接请求探索玄奥可能带来的风险。

条陈写就，汪臧海并未急于上呈。他先是携稿拜访了刘伯温，请其把关。

刘伯温仔细阅罢，沉吟良久，目光复杂地看着汪臧海：“臧海，你终究……还是耐不住这京城的方寸之地了。”

汪臧海躬身道：“学生不敢忘先生教诲，藏巧守拙。然，西域工技，确有其可取之处，于国有利。且学生以为，读万卷书，终须行万里路。闭门造车，恐难再有寸进。”

刘伯温叹了口气：“我知你心意已决。此条陈……写得老成持重，于公于私，都挑不出太大错处。陛下近年来，确也常言‘华夷一体’，欲彰显天朝海纳百川之气度。以此为由，或有可能准奏。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西域路途遥远，形势复杂。帖木儿虽表面称臣，然其野心勃勃，内部部落林立，盗匪横行，更有许多我等未知的危险。你虽身负异术，然孤悬万里，一旦有事，朝廷鞭长莫及。你……可想清楚了？”

“学生明白其中艰险。”汪臧海目光坚定，“然，有些路，终需有人去走。学生愿做这探路之人。”

刘伯温见他决心已定，不再劝阻，提笔在条陈上略作了几处修改，使其言辞更为稳妥：“既然如此，我便寻个合适时机，将此条陈递上去。成与不成，尚需看天意圣心。”

数日后，刘伯温趁一次与朱元璋单独奏对的机会，将汪臧海的条陈呈上，并在一旁稍作了解释，强调了此举对了解西域、巩固边防、汲取工技的潜在好处。

朱元璋接过条陈，默默翻阅。他看得极慢，手指在纸面上缓缓移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御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朱元璋放下条陈，抬起眼，目光如古井无波，看向刘伯温：“刘先生，你觉得此议如何？”

刘伯温谨慎地回答：“汪臧海此议，虽是出于工技之虑，然亦合陛下怀柔远人之策。西域情势，朝廷确需更多了解。若遣一支精干队伍，以通商宣慰为名，行探察之实，所费不多，而潜在之利颇大。汪臧海本人精通营造，由他参与遴选人员、辨识技艺，确是不二人选。”

朱元璋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着御案，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仿佛在权衡着利弊。他自然能看出条陈背后可能隐藏的、汪臧海个人的探索欲望，但这欲望，此刻被巧妙地包装在了对国家有利的外衣之下。

“西域……帖木儿……”朱元璋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对那个正在西方迅速崛起的庞大帝国，并非毫无戒心。了解对方的工技、国情，确实是应有之义。

“准了。”最终，朱元璋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却带着决断，“着工部、礼部会同办理，遴选可靠人员。规模不必大，但要精干。一应事宜，由……刘先生你总其成吧。至于汪臧海，”他顿了顿，“让他参与其中，负责工技甄别之事。但他本人……是否随行，再议。”

这是一个有所保留的批准。皇帝同意组织使团西行探察，也认可汪臧海在其中的技术顾问角色，但对于汪臧海本人是否亲自前往，却留下了活口。这既是对他才能的利用，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控制。

消息传出，工部与礼部立刻忙碌起来。组建使团、遴选人员、准备物资……一系列工作迅速展开。汪臧海虽然未能立刻获得随行的许可，但他已然成功地将自己与西行之事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并且获得了在使团筹备中至关重要的话语权。

他深知，这仅仅是第一步。要让皇帝最终点头让他这个工部郎中亲自远行，还需要一个更充分的理由，或者……一个无法拒绝的“契机”。

他站在工部衙门的廊下，看着庭院中开始为西行做准备而忙碌的官吏，目光仿佛已穿越重重宫墙，落在了那西北方向，那片风沙弥漫、却又星光璀璨的广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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