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之夜:暗流(2/2)
福伯领命而去。
然而,当福伯带着几名仆役,抬着米粮药材来到那破落角落时,却发现摊子依旧,那名叫明月的壮实徒弟仍在,老道士和背药箱的清风却不见了踪影。
“这位小道长,尊师何在?我家老爷感念道长慈悲,特备薄礼,聊表心意。还想请问,尊师可否移步府上……”福伯客气地对明月说道。
明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多谢老爷厚赠!不过家师行事,向来随缘。方才他说此地东南方向,有‘木朽之气’萦绕,于生灵不利,带着清风师兄去瞧瞧了。至于过府……家师说了,机缘未到,强求反而不美。该见面时,自会相见。”
福伯一愣,东南方向?那不正是汪府所在? “木朽之气”?他心中更是惊疑,连忙追问:“那道长可说了何时机缘才到?”
明月摇了摇头,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家师还留下一句话,让我转告此间主人——‘星辉虽黯,根骨犹存;璞玉蒙尘,静待良工。’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自顾自地整理起幡子来。
福伯听得云里雾里,但“星辉”、“根骨”、“璞玉”这几个词,却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他不敢怠慢,留下礼物,匆匆回府,将原话一字不落地禀告了汪仁福。
汪仁福听完,坐在太师椅上,半晌没有说话。
“星辉虽黯,根骨犹存;璞玉蒙尘,静待良工……”
他反复咀嚼着这十六个字,越品越是心惊。这老道士,人未至府,竟似已洞悉了一切!他分明是冲着臧海来的!“星辉”指的无疑是那夜异象,“璞玉”自是臧海,“良工”……难道就是指这老道士自己?
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是一丝隐隐的期待。惶恐于自家最大的秘密似乎已被外人窥破;期待于若这老道士真是世外高人,或许能解开儿子身上的“不祥”,甚至……引他走向一条不同的路?
“福伯,”汪仁福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加强对小公子那边的看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外人不得接近婴儿房。另外……留意集上那几位道人的动向,但切记,不可打扰,更不可得罪。”
“老奴明白。”
汪府之内,因这神秘道人的出现,暗流更加汹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而此刻,在汪府东南角,靠近后院墙的一片小竹林里。这片竹林因缺乏打理,显得有些杂乱,几株老竹已然枯黄。
墨天工与清风,正立于竹林中。
墨天工俯身,从一株枯死的竹子根部,捻起一小撮泥土,在指尖搓了搓,又放在鼻尖轻嗅。泥土呈不健康的黑褐色,带着一股极淡的、近乎难以察觉的腐朽气息。
“师父,这就是‘木朽之气’?与那星陨之子有关?”清风好奇地问道。
墨天工目光锐利,扫视着周围的地面,缓缓道:“星力坠世,其气刚猛暴烈,虽主要应于人身,但余波所及,亦会影响地脉生机。此地处汪府边缘,地气较弱,故受其害,草木率先凋零。这气息寻常人难以感知,但对某些‘东西’而言,却如同指路明灯。”
他说着,脚步停在一处略显松软的泥土前,蹲下身,拂开表面的落叶,露出几个极其细微、仿佛某种小型兽类留下的爪印,但爪印边缘,却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焦黑色。
“看来,已经有‘访客’来探查过了。”墨天工眼神微冷,“速度倒是不慢。”
清风见状,神色也严肃起来:“师父,是‘它们’?”
墨天工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站起身,拂了拂袍袖上的尘土:“无妨,只是些不成气候的探子,被此地残存的星煞之气惊走罢了。真正的大家伙,还在观望。走吧,此间事,尚未了结。那汪府主人,心绪已乱,我们且再等等。”
师徒二人身影晃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竹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枯死的竹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诉说着无人能懂的秘语。
婴儿房中,乳母周氏刚喂完奶,将汪臧海轻轻放回摇篮。小家伙吃饱了,显得很是满足,挥舞着小拳头,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
周氏看着他,连日来的紧张似乎也缓和了些。她拿起一旁针线篮里一块柔软的棉布,想给小家伙绣个辟邪的小老虎肚兜。刚穿好针线,窗外忽然吹进一阵微风,将桌上的一页描红纸吹落,正好盖在汪臧海脸上。
周氏“哎呀”一声,连忙伸手去拿。
然而,就在那描红纸覆盖住汪臧海面容的瞬间,周氏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清晰地看到,那薄薄的描红纸下,小家伙左胸心脏的位置,那片暗红色的胎记,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就像一块被薄灰覆盖的炭火,隐约透出一点内里的红光。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阳光透过窗纸造成的错觉。
周氏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一切如常。描红纸被她拿起,小臧海正挥舞着手脚,那胎记依旧是暗红色的静态图案。
“眼花了……定是眼花了……”周氏拍着胸口,喃喃自语,脸色却有些发白。她不敢再看,匆匆将描红纸收好,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摇篮中的婴儿,只觉得这汪府小公子的身上,秘密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重。
摇篮里,汪臧海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咂了咂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入了安甜的梦乡。
窗外的阳光,正好移开,一片阴影投了进来,将摇篮和他小小的身影,一同笼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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