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方暗涌(2/2)
“本来没有。”陈朔说,“但鹈妾的审计组正在码头稽查站检查货运记录。冲突发生时,他们被迫中断工作。更关键的是,难民中有人喊了一句口号——”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苏婉清的眼睛。
“什么口号?”
“年关难过,官逼民反。”陈朔一字一顿地说。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这句口号的分量,两个人都明白。
年关是中国社会最敏感的时间节点。讨薪的、讨债的、逃难的、活不下去的,所有矛盾都会在年关爆发。如果这个时候出现大规模的社会动荡,所有精密的计划都会被打破。
“影佐会怎么做?”苏婉清问。
“加强管控,这是他的本能反应。”陈朔说,“但加强管控需要人手,而他现在人手不足——特别战略课刚成立,能调动的力量有限。如果他把人手调去维持社会秩序,对文化界的监控就会减弱。”
“鹈饲呢?”
“鹈饲最讨厌不确定因素。”陈朔分析,“社会动荡会让他的数据分析失效。难民流动、物资抢购、黑市交易——这些都无法纳入他精美的经济模型。他要么暂停工作,要么调整方案,无论哪种,都会给我们争取时间。”
“那我们要做什么?”
“火上浇油。”陈朔说得很平静,但话里的含义让苏婉清心头一凛,“但不是真的制造动乱,而是制造‘动乱的表象’。”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让老赵的工友网络,在金陵各个角落散布消息——说城北的米店被抢了,说城南的警察打人了,说城西的难民营要暴动了。消息要模糊,要矛盾,要让人半信半疑。”
“这样只会让影佐更紧张……”
“就是要他紧张。”陈朔停下脚步,“影佐一紧张,就会调集更多力量维持秩序。鹈饲一看到社会不稳定,就会放缓审计进度。而我们,就在这个混乱的窗口期,完成网络的转型和隐蔽。”
苏婉清看着陈朔,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栖水镇,他也是这样——在绝境中总能找到破局的方法。只是那时的他还带着年轻人的锐气,现在更多了几分沉静和深邃。
“但我们也要小心。”陈朔回到书桌前,“火势一旦失控,会烧伤我们自己。所以放火的人不能是我们,要是……联统党。”
苏婉清愣住了。
“周明远不是要给影佐一份名单吗?”陈朔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们帮他准备一份特别的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擅长散布消息、制造舆论的好手。影佐拿到名单后,一定会监控这些人。而这些人一旦发现自己被监控,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会恐慌,会传播更多的消息……”
“对,形成一个正向循环。”陈朔说,“影佐的监控制造恐慌,恐慌催生谣言,谣言引发更大的社会不安,社会不安迫使影佐加强监控——一个完美的闭环。”
“但这些人很多是联统党的成员,周明远会同意吗?”
“他不需要知道真相。”陈朔说,“我们只需要在给他的‘建议名单’里,巧妙地加入这些人。周明远会以为这是为了保护真正核心而抛出的‘弃子’,但实际上,这些‘弃子’会成为我们最锋利的刀。”
这个计划太复杂,也太危险。苏婉清感觉手心在冒汗。但她也知道,在当前的局面下,常规手段已经无法破局。
“还有一件事。”陈朔忽然想起什么,“藤田浩二今天下午去了顾文渊家,不是拜访,是求助。”
“求助?”
“顾颉刚的一个学生,在从上海回金陵的路上失踪了。”陈朔说,“老人很着急,托藤田帮忙打听。藤田答应了,但他在军警系统人脉有限,所以来找顾文渊,希望通过书店的关系网帮忙寻找。”
“那个学生……”
“是我们的人。”陈朔的声音很轻,“代号‘墨痕’,负责沪宁线的情报传递。他本应该前天就到金陵,但至今没有消息。”
苏婉清的心沉了下去。战争年代,失踪往往意味着最坏的结果。
“藤田知道他的身份吗?”
“应该不知道。”陈朔说,“顾颉刚只说是个‘有才华的年轻学者’。但藤田答应帮忙,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他愿意为了学术关系,动用自己的人脉资源。这说明,他对顾颉刚的敬重是真实的。”
“我们能利用这个吗?”
“不能直接利用,但可以观察。”陈朔说,“如果藤田真的动用自己的关系找人,说明他和军警系统的联系比我们想的深。如果他找不到人但还在努力,说明他的品行值得注意。无论哪种,都能帮我们更了解这个人。”
窗外的梆子声再次传来,这次是亥时。
夜深了。
陈朔把三份情报收进抽屉,锁好。煤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房间里忽明忽暗。
“明天就是除夕了。”苏婉清轻声说。
“嗯。”陈朔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该回家的人,该团聚的人,该清算的人,都在这最后一天了。”
“我们能过好这个年吗?”
陈朔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远处,金陵城的某个角落,传来隐约的鞭炮声——那是等不及的孩子,在提前庆祝新年。
但在这寂静的安全屋里,两人都知道,这个年关,注定不会平静。
腊月廿九的夜晚,在冻雨和寒意中,缓缓流逝。
而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一场更大规模的博弈,即将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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