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山水寄情,推拿心印(1/2)

暮春时节,淮河南岸的雨总是缠绵悱恻,如丝如缕,将青石板路润得油光锃亮。

陈孝斌推开窗,望着庭院中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叶,叶尖垂着晶莹的水珠,像极了他年轻时为病人推拿后,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屋内,却与这宁静的雨景截然不同。

“爸,您看您这茶杯,又放这儿了,差点被小武碰倒!” 儿媳书珍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日常的琐碎。

“爷爷,爷爷,我的合金车找不到了!您帮我找找!” 九岁的孙子小武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来,撞在陈孝斌的腿上。

“爸,下周末表妹结婚,您去不去?我得提前订票。” 大女儿秀秀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伴随着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声音。

“老头子,你那件灰色外套呢?我给你熨烫好了,怎么又不见了?” 老伴英子在卧室里高声问道。

陈孝斌今年六十有八,儿女们早已成家立业,各自的小家庭也添了新丁。

曾经清净的小院,如今整日被孩子们的哭闹声、电视声、儿媳女儿的交谈声填满,热闹是热闹。

却也让他这双听惯了筋骨之声、摸惯了穴位脉络的手和耳,感到了一丝疲惫。

他是陈孝斌,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 “绝世推拿手”。

一手 “陈氏推拿”,能舒筋活络,能正骨理筋,多少沉疴痼疾,在他那双看似枯瘦实则蕴含千钧之力的手下,悄然化解。

年轻时,他沉浸在推拿的世界里,乐此不疲,病人的康复是他最大的慰藉。

可如今,子女绕膝,孙辈承欢,家庭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茧,将他包裹,却也让他渴望一丝独处的空间,去梳理自己这一生,去触摸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

他轻轻拍了拍孙子的头,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玩具车,“合金车在沙发缝里呢,自己去拿。”

然后,他缓缓走到堂屋,示意老伴和儿女安静。

“孩子们,” 陈孝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这是多年行医积累下的气场,“我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爸,您去哪儿啊?” 大女儿秀秀放下手中的活,有些惊讶地望着陈孝斌。

“是啊,爸,家里这么多人陪着您,多好。” 大儿子晓宏也附和道。

老伴英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一把年纪了,瞎跑什么?想去哪儿,我们陪您去。”

陈孝斌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我想自己走走,回趟老家看看,再去拜访几位老朋友。”

“年轻时忙,总没时间,现在闲下来了,想出去透透气,看看山,看看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堂儿孙,“你们都大了,家里有你们呢,我放心。”

儿女们面面相觑,虽然有些不舍和担心,但看着父亲眼中那久违的光彩,那是一种他们在父亲专注于推拿时才见过的、对某种事物极度向往的神情。

最终,英子叹了口气:“也罢,你这性子,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只是要注意安全,记得常打电话回来。”

“哎,好!” 陈孝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一周后,陈孝斌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几件换洗衣物,一本翻旧了的《黄帝内经》,还有一套他自制的、小巧的推拿工具。

没有惊动太多人,在一个微曦初露的清晨,他告别了熟睡的家人,背着行囊,踏上了属于他一个人的云游之路。

陈孝斌的老家在城南一百多里地的陈家村,现在叫 “月塘” 的小村。

村子因发大水,村口那一汪形似月牙的池塘而得名。

当他乘坐的长途汽车缓缓驶入村口时,一股熟悉的泥土芬芳夹杂着青草和水汽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拉回了童年。

月塘的水依旧清澈,倒映着岸边依依的垂柳和白墙黑瓦的农舍。

几只鸭子悠闲地在水面上游弋,荡起一圈圈涟漪。

田埂上,几位戴着斗笠的老农正在插秧,弯着的脊背像一张弓,与远处的青山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田园画卷。

空气里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和稻禾的清香。

“这不是孝斌吗?孝斌回来啦!”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陈孝斌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池塘边的老槐树下,正眯着眼睛打量他。

“是…… 是三叔公?” 陈孝斌有些不敢认,快步走上前。

“哈哈,真是你小子!” 三叔公爽朗地笑起来,“多少年没回来了?快,回家坐!”

三叔公是村里少数几个还认得他的老人了。

他家的老屋早已没人居住,三叔公便热情地将他拉到自己家中。

土坯墙,木格窗,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开得正艳。堂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三叔公,您身体还好?” 陈孝斌看着三叔公有些佝偻的背,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扶。

“好,好着呢!” 三叔公摆摆手,“就是这老腰,不争气,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陈孝斌心中一动,放下行囊:“三叔公,我给您看看。”

他让三叔公坐在长凳上,自己则半蹲下来,双手轻轻搭在三叔公的腰部。

指尖传来熟悉的僵硬和结节感。他凝神静气,多年的推拿经验让他瞬间判断出症结所在。

他的手指在三叔公的腰背部缓慢而有力地游走,时而按压,时而揉捏,时而弹拨。

那双手,曾在无数患者身上创造奇迹,此刻在故乡的老屋,在亲人的身上,依旧精准而温柔。

三叔公起初还哎哟哎哟地叫着,渐渐地,眉头舒展了,嘴里发出舒服的喟叹。

“嗯…… 舒服,舒服啊…… 孝斌,你这手还是这么神!比城里那些大医院的医生按得好多了!”

半个时辰后,陈孝斌收手。三叔公站起来,活动了几下腰,惊喜地说:“哎?真不疼了!腰杆也直了不少!你这孩子,真是我们月塘的福星啊!”

陈孝斌笑了笑:“举手之劳,三叔公。您这是老毛病了,平时注意保暖,别太劳累。”

在月塘村住了几日,陈孝斌每天清晨都会沿着月塘散步,看日出东方,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

傍晚,他会坐在池塘边的老槐树下,听村里的老人们讲古,讲那些年的收成,讲谁家的孩子有出息了。

他也会帮村里一些有腰酸背痛的乡邻推拿按摩,不收分文,只图一份心安。

故乡的宁静和淳朴,像一股清泉,洗涤着他内心的烦躁,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离开月塘的那天,三叔公和几位老人送他到村口。

月塘的水静静流淌,岸边的垂柳依依惜别。陈孝斌回头望去,故乡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心中充满了不舍,却也更加坚定了继续前行的脚步。

离开月塘,陈孝斌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顺着感觉走。

他买了一张地图,选择了一条风景优美的路线,一路向北。他不赶时间,遇到喜欢的地方,便停下来住几日。

这天,他来到一处名为 “溪山” 的地方。这里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流淌在群山之间。

溪水两岸,绿树成荫,怪石嶙峋。空气清新得让人心醉。陈孝斌被这里的景致吸引,决定在此停留。

他在溪边找了一家简陋的农家乐住下,老板娘是个朴实的山里人,见他是个和气的老人,便热情地招待了他。

安顿下来后,陈孝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老板娘借了一根鱼竿,买了些鱼饵,来到溪边。

他选了一处水流平缓、树荫遮蔽的石头坐下,将鱼钩甩入水中,然后便静静地等待着。

溪水潺潺,水声悦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枝头鸣叫,声音清脆婉转。

远处的山峰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如诗如画。陈孝斌坐在那里,脊背挺直,神情专注而放松。

他的眼睛注视着水面上的浮漂,心思却仿佛飘远了。他想起年轻时在戏园唱戏的日子,想起跟欧阳叔学艺的日子,师傅严厉的教导,自己刻苦的练习。

想起第一次开推拿馆时的紧张与兴奋;想起那些被病痛折磨的面孔,以及康复后露出的笑容……

过往的一幕幕,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闪过,却不再让他心绪起伏,反而像这溪水一样,缓缓流淌,归于平静。

“老人家,您也喜欢钓鱼?”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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