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病榻一梦,生死别(2/2)

然而,到了这天晚上,情况却加重了。他开始发烧,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痛无力,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和马永亮一起玩耍的田野上。

天空是那么蓝,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飘着几朵洁白的云。

田野一望无际,金黄色的油菜花盛开着,像一片金色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暖风拂面,带着春天的气息。

陈孝斌和马永亮,都还是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开心地在田野里奔跑着,追逐着。

“永亮,你跑慢点!等等我!” 陈孝斌笑着,大声呼喊着,脚下像生了风一样,紧紧追着前面的马永亮。

马永亮跑得更快了,一边跑一边回头朝他做鬼脸:“来追我呀!追上我,我就把我攒的玻璃球分你一半!”

“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

两人在田野里你追我赶,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田野上,那么清脆,那么无忧无虑。

蝴蝶在他们身边翩翩起舞,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地歌唱。

跑着跑着,一条小河横亘在他们面前。河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底光滑的鹅卵石和偶尔游过的小鱼。河不算宽,但水流有点急。

“过不去了,怎么办?” 陈孝斌停下脚步,有些沮丧地看着小河。

马永亮四处张望了一下,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看,那边有座桥!”

陈孝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小河上游不远处,有一座石拱桥,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桥身爬满了青苔。

“走,过桥!” 马永亮拉起陈孝斌的手,朝石桥跑去。

两人跑到桥头。那是一座单孔石拱桥,桥面由青石板铺成,有些石板已经松动,踩上去咯吱作响。

桥栏杆上的石雕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出是一些吉祥的图案。

马永亮做事心急,第一个踏上了桥头,回头对陈孝斌喊道:“孝斌,快上来!”

陈孝斌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迈上了第一块青石板。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河对岸有人喊他。

对岸的景象有些模糊,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中。他看到两个人影,正站在河对岸的桥头,静静地看着他。

是他的父亲和马永亮的父亲!

陈孝斌的父亲去世已经许多年了,马永亮的父亲走得更早,在马永亮8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此刻,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对岸,面容依稀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带着一种陈孝斌从未见过的严肃和悲伤。

“爸!马伯伯!” 陈孝斌惊讶地喊道,他想跑过桥去,到父亲身边。

就在他抬脚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的父亲忽然用力地朝他摆了摆手,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陈孝斌仔细地听,终于听清了父亲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焦急:

“孝斌!别过来!千万别上桥!快回家!听到没有?快回家!”

父亲的声音在河面上回荡,带着一种穿透力,震得陈孝斌耳朵嗡嗡作响。

陈孝斌愣住了,为什么不能过桥?为什么要回家?

他看了看马永亮。马永亮已经走到了桥中间,正回头朝他笑着,招手让他快点。

“孝斌,快点啊,发什么呆呢?”

陈孝斌想喊住马永亮,想告诉他父亲不让过桥。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河对岸忽然升起了一阵浓浓的烟雾,白色的,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息,迅速地弥漫开来,将对岸的景象笼罩其中。

马永亮的身影也被烟雾吞没了。

“永亮!” 陈孝斌焦急地大喊。

烟雾越来越浓,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陈孝斌感到一阵窒息,他想逃离,却动弹不得。

“啊!” 他猛地惊叫一声,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咳咳咳……” 陈孝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胸口生疼。他睁开眼睛,刺眼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他眯了眯眼,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你醒了?孝斌,你可算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孝斌转过头,看到妻子英子正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憔悴和欣喜。

“英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孝斌的声音沙哑干涩,喉咙疼得厉害。

“我昨天下午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你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英子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谢天谢地,烧好像退了点。你都昏睡三天了,可吓死我了!”

我请了医生来看,医生说你是重感冒引起的高烧,给你打了针,开了药,可你一直不醒,我真怕……” 英子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三天?” 陈孝斌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没想到竟然昏睡了三天。

他感觉浑身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但那个梦却异常清晰,尤其是父亲焦急的脸庞和马永亮被烟雾吞没的身影,历历在目。

“永亮……” 陈孝斌猛地想起了梦中的情景,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要去找永亮,我要看看永亮怎么样了!”

“你刚醒,身体还虚着呢,要去哪里?” 英子连忙按住他,“永亮怎么了?”

“我梦见…… 梦见永亮他……” 陈孝斌急切地想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害怕。“不行,我得去他家看看!”

他不顾英子的阻拦,挣扎着就要下床。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 “咚咚咚” 的敲门声,敲得很响,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谁啊?” 英子有些疑惑地起身去开门。

陈孝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盯着门口,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

门开了,进来的是马永亮的妻子,脸上挂满了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样。

她看到英子,再也忍不住,“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英子嫂子…… 呜呜呜…… 我家永亮…… 他…… 他没了……”

“什么?” 英子惊得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孝斌如遭雷击,猛地僵在了床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耳边只有马永亮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和自己 “咚咚” 的心跳声。

“今天早上…… 早上发现的……” 马永亮的妻子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说……

他说前天下午来看孝斌哥了,回来后说有点累…… 晚上就说不舒服,有点发烧…… 我以为就是普通感冒,给他吃了点感冒药…… ”

“昨天还好好的,谁知道…… 谁知道今天早上我叫他起床…… 他就…… 他就没气了…… 呜呜呜…… ”

“急性心梗…… 医生说…… 说走得很快……”

陈孝斌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那个梦,那个清晰无比的梦,此刻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田野,小河,石桥,对岸的父亲,还有被烟雾吞没的马永亮……

父亲当时焦急地喊:“别过来!千万别上桥!快回家!”

原来,父亲是在救他!而那座桥,通往的不是对岸,而是…… 死亡!

马永亮过了桥,所以……

“永亮……” 陈孝斌终于发出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因为动作太急,身体一阵眩晕,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那冷汗,比他感冒发烧时出的冷汗还要冰冷,还要黏稠。

窗外,初冬的风依旧在呼啸着,带着刺骨的寒意。阳光不知何时又躲进了云层,天空再次变得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