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4 余震的涟漪与世道的静谧」（2/2）
客厅的电视屏幕漆黑一片，但他仿佛能透过厚厚的墙壁和窗帘，清晰地「听」到整个社会的窃窃私语、惊呼、恐惧以及那些关于「黑金面具」的离奇传说。
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如同沸腾后骤然冷却的熔岩，表面坚硬，内里却依旧滚烫而混乱。
一方面，有一种大仇得报、铲除巨恶后的扭曲的快意和解脱感，如同淤积多年的毒脓被一次性狠狠挤破。
堀川健三郎死了，那个视人命和环境为无物、用金钱和权力践踏一切的财阀巨头遭到了最直接的报应。
相模湾的居民可以暂时安心，美希和他傍晚散步时，也不用再担心吸入随风飘来的有毒微粒。
他践行了自己「执己之法」的誓言，用一种最极端、最彻底的方式。
但另一方面，一种更深重的不安、迷茫和自我质疑，如同冰冷滑腻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动用的，是超越人类法律框架的力量，以一种近乎神罚的方式，又一次夺取了数十人的性命，尽管其中大多死有余辜，但其中是否也有罪不至死的？
这真的能称之为「正义」吗？还是仅仅是一种更强大的、「以暴制暴」的暴力，取代了另一种暴力？
自己是否也在整个过程中，越过了某条身为人、身为警察绝对不该越过的底线？自己…是否也正在滑向某个深渊？
尤其是堀川健三郎临死前，那混合着极致恐惧与怨毒发出的诅咒，如同恶灵的絮语，时常在他耳边阴魂不散地回响，让他脊背发凉，阵阵心悸。
「お前も…いつか…必ず同じ目に遭う！！」
（你也…总有一天…一定会遭报应的！！）
这句话像一个无比恶毒的另一个预言。
他会吗？
使用【伪善之拥】这份超越理解的力量，执行这种私刑审判，最终会将自己、将美希、将他所珍视的一切，引向何方？
这份力量，究竟是礼物，还是诅咒？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臂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打断了他越来越阴郁的沉思。
「阵…大丈夫？まだ気分が悪いの？ゆっくり休んでね…」
（阵…没事吧？还是不舒服吗？好好休息哦…）
美希将脸颊温柔地贴在他紧绷的后背上，声音里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担忧和关怀。
她并不知道丈夫内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和道德拷问，只以为他是近期连续处理大案、压力过大导致积劳成疾，终于累倒了。
九条阵身体微微一僵，仿佛从冰冷的噩梦中被拉回现实，随即迅速放松下来，覆盖住妻子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ああ、少しだけ。もう大丈夫だ。心配かけて悪い。」
（啊，有一点。已经没事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他转过身，将妻子纤细温软的身体拥入怀中。
美希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发间传来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香气，呼吸轻柔。
感受着怀中这份真实的、毫无条件的依赖与温暖，九条阵心中那沸腾的躁动、冰冷的恐惧似乎被稍稍驱散、抚平了片刻。
但他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这份脆弱而珍贵的宁静仅仅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间歇。
堀川集团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和烂摊子远未结束，社会的关注度和恐慌情绪正处于顶峰，警视厅内部承受的压力也必然越来越大，迟早会再次找上他这个「负责人」。
而他，手中掌握着整个事件唯一、却最不可能公之于众的惊天真相。
他迟早……必然又要去拜访一次「世道」，去面对那位一手赋予他这份力量、将他推上这条道路、却又始终仿佛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原罪君王。
他需要答案，需要方向，或者至少，需要一个能让自己继续在这条染血的道路上前行、而不被自身的罪恶感和恐惧彻底吞噬的理由。
……
与此同时，「世道」店内。
时间仿佛在这里流淌得比外界更加缓慢而静谧，如同沉入水底的古旧怀表。
柔和的、带着暖色调的灯光洒落，照亮空气中缓慢浮沉的细微尘埃。
神渡准慵懒地躺在那张复古的暗红色天鹅绒沙发上，眼眸微阖，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似乎正在小憩，又或许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水野凉子跪坐在沙发一头，纤纤玉指力度适中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为他按摩着太阳穴，动作轻柔如羽毛拂过。
水野千鹤则坐在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一只骨节分明、略显冰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柔地温暖着，时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揉捏着他的手指关节，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而珍贵的艺术品。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淡淡檀香，以及少女身上清新的皂角与淡淡体香混合的气息，驱散了外界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血腥与硝烟味。
姐妹俩的动作极其轻柔，配合默契，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依赖的眷恋。
她们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侍奉这位超然物外的存在，为他隔绝一切尘世的烦扰。
外界关于堀川集团的惊天风暴、社会的恐慌沸腾、政府的焦头烂额、以及那个关于「黑金面具」「烈阳左轮」的传说……
所有这些狂躁的音符，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结界彻底隔绝，完全未能传入这片小小的、自成天地的奇异空间。
在这里，只有按摩时细微的皮肤摩擦声，熏香燃烧时极轻微的噼啪声，以及彼此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神渡准似乎很享受这份极致的静谧与悉心的服务，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舒适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狂騒の世界と、静寂の世道。】
（狂骚的世界，与寂静的世道。）
【一方は波立ち、一方は深渊のように静かだった。】
（一方波澜涌动，一方却如深渊般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