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 温雅皮囊与雕塑师的收藏」(2/2)

他名叫久崎隼人(ひさざきはやと),是东大艺术学部雕塑系的一名年轻有为的副教授,年龄仅有二十七岁。

灿烂的阳光下,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休闲西装,身姿挺拔,相貌英俊儒雅,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总是含着温和而富有感染力的笑意。

他讲课风趣幽默,引经据典,能将枯燥的艺术史和复杂的雕塑技巧讲得深入浅出;

对待学生极有耐心,无论是指导创作构思还是解答年轻人的人生困惑,都显得循循善诱,温文尔雅,极具绅士风度。

在校园里风评极佳,是许多女生私下倾慕、甚至偷偷暗恋的对象,被学生们誉为:

「东大一のイケメン教授」(东大最帅教授)。

他的人际关系也几乎无可指摘。

与同事相处融洽,乐于分享学术资源,闲暇时还会参加教职工之间的联谊活动,谈吐得体,风度翩翩。

甚至与九条阵的哥哥,体育老师九条猛,也因为偶尔在教职工酒会上一起喝酒聊天而关系相当不错。

九条猛曾不止一次在家里吃饭时,带着赞赏的语气对弟弟和妻子夸赞过:

「あの久崎先生って方、本当にすごいよ。あれだけ头が良くて、人间もできて、それでいて全く威张るところがない。芸术家ってのはああいう人を言うんだな!」

(那位久崎老师真是没得说!那么有学问,人品又好,而且还一点架子都没有。艺术家就该是那样的人啊!)

没有人。

啊……毫无疑问地,没有任何人能将这样一位堪称完美的绅士、象牙塔中的精英,与神木公园池塘边那三具残缺不全、死状凄惨恐怖的女高中生尸体联系起来。

没有人。

同在东大的本乡校区,久崎隼人也并不认识神渡准。

两人的世界仿佛隔着次元壁。

神渡准那种存在,选修大学课程全凭一时兴起与难以捉摸的观测目的,对于需要亲手触碰黏土、石膏、会沾染尘埃与碎屑的雕塑艺术,他毫无兴趣——

或者说,不屑一顾。

毕竟,七原罪之中,【嫉妒·invidia】的至高权柄,其伟力能够将毫无生气的木偶(当然,如果神渡准愿意,也可以是人形的石膏或任何材料),真正赋予生命、具现化成拥有独立思维与情感的「人」,并且可以随意编织、赋予、篡改其人格与记忆——

这种创造生命、玩弄灵魂的「艺术」,其本身就已经远远超越了世间任何所谓的雕塑、绘画所能企及的范畴。

如果久崎隼人有机会得知神渡准所执掌的【嫉妒·invidia】权柄究竟为何物,估计会嫉妒(ねたむ)得发狂,内心被难以言喻的嫉妬(しっと)之火彻底吞噬——

那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终极的「创造艺术」啊!

只是,命运的轨迹并未相交。

神渡准从一开始,就从未出现在久崎隼人的任何一堂雕塑课上。

两条平行线,互不相交,各自在完全不同的维度上延伸。

他也和最初的九条猛一样,只是对神渡准在学校里的那些「名气」有所了解罢了,但他对此毫无兴趣,他有自己的,艺术要创作。

此刻,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久崎隼人那间宽敞、明亮、充满了松节油、油画颜料和湿润黏土特有气息的私人雕塑工作室里。

工作室布置得既专业又富有格调,四处摆放着各种完成或未完成的作品,从古典写实的石膏人像到充满张力的现代抽象金属雕塑,技艺之精湛,造型之优美,足以令任何观者叹服,充分证明了他作为雕塑艺术家的卓越才华与深厚功底。

他的确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该领域内的专家,这一点,无可指摘。

但他的目光,此刻却并未停留在这些可见的、能够公开展示的作品上。

他缓步走到工作室最深处,那里有一面巨大的、平日总是被厚重深黑色绒布严密遮盖的墙体。

哗……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而近乎虔诚地,拉下了那块绒布。

后面露出的,并非普通的白墙或储物架。

而是一个个经过精心设计、嵌空式内部恒温恒湿、散发着柔和内光源的透明特种玻璃陈列柜。

柜子里静静摆放着的,并非冰冷的石膏或黏土练习模型。

而是三件真正的、倾注了他全部狂热与「匠心」的「艺术品」。

正中央的柜子里,是一个形态完美到令人窒息、每一处线条都符合黄金比例、肤色质感逼真至极的女性头颅石膏像。

那张脸上的表情被永恒地定格在一种极致的惊恐与一种畸形的、扭曲的绝美之间,眼眸仿佛还残留着生前的绝望泪光,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神性般的悲悯。

左侧的柜子里,是一条线条流畅无比、肌肉纹理清晰可见、仿佛蕴含着无尽青春活力与力量的右臂石膏像,从肩胛到指尖,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

右侧的柜子里,是一条修长而匀称、弧度完美得如同神造的左腿石膏像,从髋部到踝骨,仿佛仍在微微颤动。

每一个部分都栩栩如生(じょじょにせい)。

仿佛拥有真正的生命与温度,细节精确到最细微的毛孔纹理和皮下的毛细血管脉络,展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与高超绝伦的技艺。

然而,这种超越常理的「完美」与「真实」,却也透着一股源自生命本身被亵渎、被凝固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诡异与寒冷。

久崎隼人的眼神透过金丝眼镜,痴迷地凝视着这三件「藏品」:

那目光中充满了艺术家般的狂热与一种超越了世俗道德、甚至超越了理性本身的、对某种虚无缥缈的「绝对完美」的极致偏执追求。

「まだ三つのピースが足りない…」

(还差三块拼图……)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毫无温度的、锐利的光泽:

「最も美しい胴体…そして…右足と左腕。そうしてこそ、最も完璧で、非の打ち所のない人体雕刻が完成する!これこそが永远の芸术だ!」

(最美的身躯…以及…右腿和左臂。这样才能组成最完美、最无瑕的人体雕塑!这才是永恒的艺术!)

他转身走到宽大的橡木工作台前,台面上摊开着许多张最新偷拍的照片,画面中的主角全是洋溢着青春气息、靓丽活泼的女子高中生,在各种日常场合下的抓拍——

放学路上、便利店前、公园长椅上……

他如同一位挑剔的收藏家在挑选最珍贵的宝石原石,用苛刻至极的目光仔细审视着每一张照片上的女孩,评估着她们身体各部分潜在的「艺术价值」与「收藏潜力」。

「この子は…腰のラインが少しふっくらしすぎている…」

(这个…腰部线条稍显臃肿…)

他遗憾地摇摇头,将一张照片拨到一边。

「この子は…肩が広すぎる…」

(这个…肩膀太宽了…)

又一张照片被淘汰。

「この子は…肌の质がどうも繊细さに欠ける…」

(这个…皮肤似乎不够细腻…)

他的指尖在一张张青春洋溢、笑得毫无阴霾的脸上划过,最终,发出了一声充满遗憾与不耐的叹息:

「ああ、どうしても要求を満たす子が见つからない。俺のあと三つのピースは、いったいいつになったら手に入るというのだろう?」

(唉,怎么都不能达到要求,我的那三块拼图,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呢?)

那语气,仿佛只是一位急于完成杰作、却苦于找不到合适材料的艺术家,充满了纯粹的「烦恼」,丝毫听不出其背后所代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与残忍。

阳光依旧温暖地洒满工作室,照在他英俊的侧脸和那些无辜少女的照片上,构成了一幅极致扭曲、却又异常「和谐」的恐怖图景。

说完,他收起这些照片,重新来到了自己的画板前,准备开始一次日常的素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