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铁汉的软肋与年关的枷锁」(2/2)

奇迹般地,她的病情得到了极大缓解,最新的检查报告显示,主要指标趋于稳定,主治医生欣慰地宣布她已基本康复,后续只需定期复查即可。

这对九条猛来说,无疑是数年不见天日的阴霾中透下的最灿烂、最珍贵的阳光,所有的辛苦、隐忍和债务,在那一刻似乎都拥有了值得的回报。

他抱着妻子,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通红,觉得老天终于开了眼。

然而,短暂的喜悦和放松之后,冰冷的现实立刻露出了它狰狞贪婪的獠牙。

时值十二月,年关的喜庆气氛开始弥漫街头,但对九条猛而言,却意味着催命符的临近。

那家财务公司寄来了一份措辞礼貌却冰冷彻骨的还款通知单。

白色的纸张上,清晰地列出的本金加上数年累积下来的利息,赫然是一个足以让九条猛瞬间眼前一黑、呼吸困难的巨大数字!

而还款截止日期,就白纸黑字地印在年底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

通知单最下方,还用一行加粗的红色小字,“贴心”地着重提醒了那份他当初根本没放在心上的、如同毒蛇般的违约金条款。

九条猛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站在冰冷的公寓走廊里,却感觉它重逾千斤,几乎要拿不住。

他冲回屋里,手忙脚乱地翻出当年签下的一式两份合同副本,手指因为巨大的恐慌而剧烈颤抖着,几乎是趴在地上,逐字逐句地找到那行几乎被淹没在冗长繁琐条文最不起眼角落的违约条款。

当“三倍”那两个冰冷的汉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拿出计算器,颤抖着手指算了又算——

算上家里所有微薄的存款、还能变卖的任何稍微值钱的东西(早已所剩无几)、甚至预支未来几年他作为体育老师所有的工资和可能的兼职收入……

绝望的冰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即便他不吃不喝,砸锅卖铁,也绝对绝对不可能在年底之前凑齐这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

而一旦违约,那三倍的违约金……

那将是一个他永生永世、乃至搭上子孙后代都无法挣脱的恐怖金融深渊!

不仅他自己会彻底破产,失去工作,连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身体依旧虚弱的妻子洋子,都可能被再次拖入无尽的债务噩梦,甚至可能被逼上绝路!

那些放贷的,绝非善类!

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坚信拳头和汗水能解决大多数问题的硬汉,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灭顶般的、无处可逃的绝望。

他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困兽般的低沉嘶吼,指节瞬间破裂渗血,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粗犷的、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脸上,第一次淌下了滚烫的、混合着无力、恐惧与巨大羞愧的泪水。

他不能告诉刚刚康复、对未来重新燃起希望的妻子,不能再让她承受任何压力了。

所有的苦果,只能他自己吞下。

巨大的经济压力和即将到来的社会性死亡,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彻底淹没了这个曾经以为靠拳头、义气和汗水就能为家人扛起整个世界的男人。

最终,在还款期限日益逼近、如同绞索般收紧的重压下,在几乎被逼到精神崩溃的边缘,九条猛再也无法独自支撑这片即将坍塌的天空。

他颤抖着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拨通了弟弟九条阵的电话。

电话接通,听到弟弟那声熟悉的声音:

「兄贵?どうした?」

(哥?怎么了?)

九条猛这个流血不流泪的铁打的汉子,喉咙如同被烧红的巨石死死堵住。

他哽咽了半晌,才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充满了无尽羞愧与绝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将隐藏多年的秘密、妻子的重病、那笔巨额的债务、以及那如同致命陷阱般的三倍违约金条款,全都和盘托出。

「阵…兄贵は…兄贵は本当にダメなやつだ…すまない…本当に…どうしようもなくなって…」

(阵…哥…哥真是没用…对不起…实在…实在没办法了……)

这个魁梧如熊的男人,在电话那头,再也无法维持坚强的外壳,哭得像个迷路而无助的孩子。

电话这头的九条阵,听完哥哥那混杂着哭腔的沉重叙述,整个人也如同被零下几十度的冰水瞬间浇透,僵立在原地,手机几乎从掌心滑落。

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总是乐观豪爽、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的哥哥,竟然独自一人默默背负着如此沉重、如此残酷的秘密和压力长达数年之久!

而如今,这巨大的债务危机,如同早已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到了即将落下的时刻!

兄弟俩人,隔着电话线,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如果只是一倍的本金加利息,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但三倍的违约金……那就太致命了,这根本不是努力就能填补的缺口。

九条阵的大脑飞速运转,快速心算着。

即使立刻倾尽他们兄弟两人所有的积蓄、未来几个月的工资,甚至冒险再去借一些小额短期贷款,也根本无法填上这个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金融窟窿。

合法的借贷合同,白纸黑字(即使含有欺诈条款,举证也极其困难,对方绝对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巨大的让人两眼发黑的金额……

这早已超出了能用拳头、人情或者警察身份就能简单解决的问题范畴。

对方是精通法律漏洞、手段狠辣的金融豺狼。

年底的最终期限,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贴在额头上。

三倍的违约金如同张开巨口的无底黑洞,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寒气。

压抑的、令人心脏骤停的绝望感,透过冰冷的电话听筒,如同无形却力重千钧的巨手,牢牢攥紧了兄弟两人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碎。

一年将度,冗债难偿。

九条一家……将会在年关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