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成长启示录(1/2)
控制中心陷入一片死寂。
红色警报灯疯狂旋转,像濒死者的瞳孔扩散。整座城市的电网负荷曲线在中央屏幕上剧烈抽搐,最终瘫软成一条直线。停电了。
罗海燕站在华东电网调度中心的大屏幕前,手指掐进了掌心。三十四岁,电力设计院首席设计师,她刚刚目睹自己设计的电网保护系统在极端天气下的全面崩溃。
“罗工,负荷太大了,这场暴风雪超出了所有预测值。”年轻的调度员声音颤抖。
窗外,雪花如刀片般削过夜空。这座城市正在被严寒凌迟。
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沈泽”二字。那个曾发誓要陪她看遍世间风景的男人,此刻来电大概又是催促她回家——回那个他父母精心挑选的婚房,做那个他们理想中的儿媳。
罗海燕按下了静音键。
“给我接气象局和所有应急电源车调度中心。”她的声音在警报声中像一根绷紧的电缆,既坚且韧。
在这一片混沌中,她突然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下午,想起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断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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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电力设计院的小会议室里,空调发出疲惫的嗡鸣。
罗海燕站在投影仪前,白光照亮她略显苍白的脸。这是她入职以来独立负责的第一个大型变电站设计项目,此刻正面对院里五位资深专家的评审。
“海燕,你的设计方案技术上是完美的,甚至过于完美了。”组长推了推眼镜,“但造价超出预算百分之二十,这部分主要在于你坚持使用的进口保护设备。”
她深吸一口气:“国产设备的故障率是进口产品的三倍。变电站服务期限五十年,我不希望二十年后我们的系统因为关键元件失效而崩溃。”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运行中…”
“实际运行中,百分之八十七的变电站故障源于保护系统误动或拒动。”罗海燕调出一张数据图,“我计算过,使用进口设备虽然初期投入高,但在全生命周期内,可靠性提升带来的效益是投入的三点五倍。”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
门被轻轻推开,沈泽探头进来,对她做了个“快点”的口型。今晚是他们约定见家长的日子,他特地提醒过她不要迟到。
罗海燕微微点头,却没有结束汇报的意思。
“还有一个问题。”最年长的专家开口,“你设计的备用电源接入方案,为什么要增加一路来自二十公里外的电源点?这又增加了不少成本。”
“因为现有的两路电源都来自同一方向。”她调出电网地理接线图,“如果这个方向的输电走廊出问题——比如泥石流、冰灾,变电站将失去所有外部电源。”
沈泽又发来短信:“我爸已经出门去餐厅了,你别让我难堪。”
她的手指在激光笔上收紧,指节泛白。
“罗工,我们知道你的考虑,但工程需要兼顾现实条件。”组长温和地说,“这个方案先按预算调整一下吧。”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一台过载的变压器,嗡嗡作响,即将烧毁。
“对不起,我无法妥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电网安全,没有折中。”
会议室安静了。沈泽的短信再次亮起:“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么重要的日子!”
她直接关掉了手机。
那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断闸”——切断了妥协的电源,也切断了与沈泽一家原本顺畅的关系。
后来,她顶住压力坚持原方案,并找到了折中办法:通过优化布线减少长度,抵消了部分超支预算。变电站建成后第二年,一场山体滑坡掩埋了主电源线路,正是她坚持的备用电源方案保障了片区供电。
而沈泽,在那个她关机的夜晚后,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罗海燕,你永远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从不会为别人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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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工,应急电源已启动百分之四十,但还缺至少三百兆瓦的负荷。”调度员的声音把罗海燕拉回现实。
大雪依然肆虐,城市在黑暗中喘息。
“启动有序供电方案,优先保障医院、供水、供暖等关键负荷。”罗海燕走向控制台,“给我接市政应急指挥部。”
当她拿起电话时,无意间瞥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依然扎着利落的马尾,但眼角已爬上细纹。这些年,她在设计院度过了无数个通宵,亲手绘制了成千上万张图纸,参与了近百个电力工程。她从普通设计师成长为首席,却也在相亲市场上从“潜力股”变成了“滞销品”。
“海燕,你太要强了,这样没有男人敢娶你。”母亲上个月还在电话里叹息。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妥协。两年前,在父母催逼下,她曾认真考虑过与一位条件合适的公务员结婚。对方希望她调离设计院一线,去清闲的行政部门,“方便照顾家庭”。
就在她犹豫时,参与设计的百万伏特高压工程投运。当她站在变电站里,听着变压器那沉稳的嗡鸣,看着自己笔下的线条变成钢铁巨兽,将清洁能源输送到千里之外,她突然明白——她无法放弃这一切。
那场婚事,自然也黄了。
“罗工,三号片区恢复供电!”控制室里响起一阵掌声。
她点点头,表情没有任何放松:“不要高兴太早,主网结构依然脆弱。通知所有巡检队,重点巡查23号到47号铁塔,那段线路容易覆冰。”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担忧,大屏幕上,一段线路的负荷数据开始异常波动。
“是跨江高塔区段,”调度员紧张地说,“风速超过设计值,导线舞动严重。”
罗海燕的心沉了下去。那是她五年前设计的跨江输电工程,当时因预算限制,没能采用她推荐的加强型抗风设计。
“启动融冰装置,最大功率。”她下令。
“罗工,融冰装置只能缓解覆冰,对付不了风力引起的舞动...”
她当然知道。此时此刻,江面上那些高达百米的铁塔正像疲惫的巨人般在风雪中摇晃,而她,却只能坐在这里看着。
就像她看着父亲离世那样无力。
父亲,那个教她看懂第一张电路图的老电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她说:“燕子,电路断了可以再接,人生的闸门拉下了,就真的黑暗了。不要怕拉闸,关键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合闸。”
那时的她,还不完全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手机再次亮起,这次是母亲:“海燕,家里停电了,冷得很。你还在工作吗?注意安全。”
她简短回复:“很快会恢复,别担心。”
放下手机,她继续盯着屏幕。负荷曲线像垂死者的心电图般起伏。
“罗工,决策吧!”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闭上眼。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七年前,她拒绝了妥协;两年前,她放弃了婚姻;今夜,她将面对职业生涯最大的失败。
忽然,她睁开眼睛。
“给我准备直升机巡检队。”
“现在?天气太恶劣了!”
“有些故障,必须亲眼看到才能解决。”她已经走向装备室,“在此期间,启动全网低频减载方案,切除三分之一负荷。”
控制室里一片寂静。这是极端措施,意味着大面积停电。
“执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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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在暴风雪中艰难前行,像一只闯入白色迷雾的飞蛾。
罗海燕系紧安全带,透过舷窗向下望去。城市漆黑一片,只有几条主干道亮着应急灯光,如同大地静脉里缓慢流动的银色血液。
“罗工,就在前面!”巡检员指着前方。
跨江高塔的身影在风雪中逐渐清晰。即使在这种极端天气下,它们依然屹立不倒——这是她当年的设计坚持下来的结果,基础加固,塔身采用弹性结构。
“靠近点,我要看绝缘子串的覆冰情况。”她对飞行员说。
直升机冒险靠近摇摆的导线。探照灯光下,绝缘子上的冰层厚度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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