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放风的灵魂(2/2)

轮到王榕发言时,他连接了投影仪。屏幕上出现的,不是结构图,而是那段流动的光线视频。

“各位,我们之前一直在思考如何让结构更‘强’,去‘抵抗’风,”王榕的声音平静,“但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思考如何让它更‘柔’,去‘回应’风。”他指向屏幕上那些舞动的光丝,“风,本身就是一种流动的能量和形态。我们的塔筒,是否可以不再被看作一个刚性的堡垒,而是一个能够感知风、并与之共舞的载体?”

他切换到自己的三维模型,展示了在塔筒特定高度引入一种类似“腰线”的轻微柔性连接段的设计构想,并解释了如何通过复合材料和阻尼系统,将风振的能量部分转化为塔筒自身可控的、轻微的摆动,甚至考虑利用这微幅运动诱导内部空气流动,辅助除湿。“就像竹子,风吹时会弯,但不会断。我们要做的,不是让风机在风中岿然不动,而是允许它以一种安全的、优雅的姿态‘呼吸’。”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几位年长的工程师皱起眉头,觉得这想法过于天马行空。但年轻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光芒。

论证的过程异常艰苦。王榕带着团队搜集了竹子、棕榈树的力学数据,分析了无数舞蹈、流体艺术的影像资料,试图从中捕捉那种“柔韧的力感”。他们进行了海量的模拟计算,失败了无数次。有时,深夜的板房里,王榕会独自走到那台试验风机下。叶片在星月光辉下缓缓转动,在地面投下移动的、巨大的阴影,像一个沉默的、正在思考的活物。

一个月后,优化方案终于通过了总部的专家评审。新设计的柔性组件开始试制安装。

项目阶段性庆功宴设在滨海湾附近一家餐厅的露台。晚风吹拂,带着海水的微咸。同事们举杯畅饮,王榕却靠在栏杆边,望着远处。那台试验风机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朦胧,珍珠灰的塔筒映着城市的灯火,呈现出一种温暖的金属质感。叶片稳定地旋转,不再是与风搏斗的战士,倒更像一个合着自然节拍的舞者。

他拿出手机,给林薇发了一条信息:“我想我有点明白了。最高的工程,或许不是征服,而是在钢铁的逻辑里,为风的灵魂找到安放的居所。它也可以是大地上的艺术。”

很快,林薇回复了一张图片。那是一张快速素描,画着一台在星空下旋转的风机,线条流畅灵动,叶片边缘融入了缭绕的云气。画作下方,有一行小字:“致我们共同的——关于风、能量与形式的诗。”

王榕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湿热的海风。此刻的风,吹在脸上,不再感到粘滞,只剩下丰沛的、孕育着无限可能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