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絮语(2/2)

她终于站起身,拿着空水杯走向茶水间。背影在走廊日光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工装衬衫的肩线起了毛边,像被岁月反复摩擦过的书脊。

小赵忍不住看向她电脑屏幕——那是份打开的风机基础计算书,密密麻麻的公式像倔强的藤蔓,爬满二十三页文档。最后一行用红色标粗:“建议采用桩基础,增加嵌固深度。”

“其实沈工说得对。”隔壁工位的王工突然轻声说,他在这里工作了十二年,“西北那个项目,她早就预警过。”

“那为什么不用她的方案?”

王工苦笑着敲敲太阳穴:“成本。她那个方案,每台基础贵八万块。一百台机组,就是八百万。”

黄昏更深了。沈洁端着水杯回来,金色余晖在她身上停留最后片刻,然后彻底熄灭。她打开台灯,暖黄灯光洒下来,将她与绿萝一同笼罩在小小的光晕里。

她开始修改那份被退回的报告。键盘声变得密集而固执,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又像雨点敲打不肯屈服的屋檐。

小赵下班时,整个部门只剩沈洁还在。她佝偻的背影像某种古老的文字,刻写在这片逐渐暗淡的空间里。绿萝的阴影投在墙上,枝叶蔓生如她那些未被采纳的建议,在暗处疯长。

后来某个加班的深夜,小赵看见沈洁站在复印机前,对着一页图纸喃喃自语:“这里,还有这里,都要改……”

复印机的蓝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短暂的闪电照亮一片执拗的旷野。那一刻小赵突然明白,沈洁,是守着最后一盏信号灯的守夜人,在所有人都选择闭上眼睛的黑暗里,固执地燃烧着自己微弱的火光。

窗外起风了,银杏叶扑簌簌落下,如同无数被遗忘的忠告,金黄、璀璨,却终究要归于尘土。而办公室内,那盏台灯还亮着,在巨大的夜幕中坚持着一个微不足道却绝对坚定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