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营盘，流水官（2/2）

第三任院长孙院长，是技术专家回归，院里不少老工程师都对他寄予厚望。孙院长确实重视技术，提出了“回归设计本源，打造技术高地”的口号。李默精神为之一振，觉得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干点正经事了。

然而，孙院长带来的变革更加剧烈。他认为之前的组织结构“叠床架屋，效率低下”，于是推行“扁平化”管理，撤销了大部分二级部门，直接由院领导分管各项目团队。李默的科长职务，名义上还在，但实际权力和职责范围变得模糊不清。

他成了“救火队长”——哪个项目进度滞后了，他要去督促进度；哪个环节沟通不畅了，他要去协调关系；年轻员工离职了，他要去谈心挽留……他成了院里最忙的人之一，但年终述职时，却很难说清自己到底做了哪些“突出贡献”。

更让他感到疲惫的，是应对不同领导留下的“遗产”。赵院长时期立项的某个大型电站项目，还在收尾；钱院长时期主导的那个低成本设备，还在不断出问题需要擦屁股；孙院长现在又要求所有新项目必须采用最新的三维协同设计平台，全员培训，限期掌握。

他手下的一名老高工，对着新软件抱怨：“这花里胡哨的，出图效率还没以前高！”李默只能赔着笑：“高工，咱们克服一下，这是大势所趋。”他理解老高工的抵触，也明白孙院长的远见，但他自己，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孙院长的任期最短，不到两年，便因“健康原因”请辞。传闻是与集团的发展战略不合。

四、 营盘依旧，前路何方？

如今，第四任院长李院长上任。这份新鲜出炉的重组文件，就是他烧的第一把火。“传统能源事业部”被彻底裁撤，成立“新型电力系统研究中心”，聚焦储能、智能电网、综合能源服务等前沿领域。

十年，四任院长，三批项目经理，四任科长。李默的职业生涯，被这一道道行政命令切割成了不同的段落。每一任领导都带来了新的理念、新的架构、新的考核方式，就像在营盘上涂抹上不同的色彩。色彩层层覆盖，最初的底色早已模糊不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设计院的大楼还是那栋大楼，门口“xx电力设计院”的铜字在夕阳下闪着光，这就是“铁打的营盘”。而楼里的人，尤其是那些决定着方向的人，如同“流水的兵”，来了又走。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妻子发来的消息，问他晚上是否回家吃饭，孩子想让他辅导功课。他回复了一个“好”字。

他深吸一口气，回到办公桌前，将那份沾了烟灰的文件抚平。他拿起电话，通知科室成员明天上午开会，传达院里的最新精神。

他知道，自己这个“无奈的中层”，抱怨过后，生活还得继续。他需要尽快消化新中心的职能定位，需要安抚手下那些可能面临转岗甚至分流的老部下，需要重新学习那些对他来说也颇为陌生的新领域知识。

“新型电力系统研究中心……”他默念着这个新名字，心里五味杂陈。这里面，有对未来的茫然，有对过去的疲惫，但似乎，也有一丝微弱的、不肯完全熄灭的火苗——那是对这个承载了他十年青春与汗水的“营盘”本身，所怀有的复杂情感。

营盘依旧，它见证着流水的更迭，也承载着像他这样无数普通员工的命运。下一个十年，这里又会换上几任领导，经历几次重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依然要走进这座营盘，在下一股“流水”到来之前，努力站稳自己的脚跟。

他掐灭了烟，打开电脑，开始起草明天会议的通知。屏幕的光，映着他平静而略显沧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