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拨开迷雾的时机(2/2)
“是。”李文远声音压得更低,“按您的吩咐,咱们的人两班倒,紧紧盯着甜水巷和北城荒滩那破窝棚。昨夜后半夜,荒滩那边果然有鬼。天快蒙蒙亮的时候,那个西南蛮子一个人从窝棚里钻了出来,在结了薄冰的河边来回踱步,伸着脖子往上游看,像是在等什么人。约莫卯时初,从上游真的划下来一条小舢板,看着破破烂烂的,上头下来两个人,都穿着灰扑扑的短打,扮作苦力的模样。他们和那蛮子碰了头,话没说几句,就递了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进去。咱们的人猫在远处的烂船板后面,离得远,看不清包袱里是啥,但看那两人走路落脚和转身的姿态,紧绷绷的,不像是码头扛活的苦力,倒有几分……行伍里操练出来的板正劲儿。交接很快,完事那两人跳上舢板,顺流就下去了,眨眼没了影。咱们的人没敢跟水上,怕暴露了行迹。”
行伍气息?时若心头猛地一跳。军中有人和这伙人暗通款曲?还是对方胆大包天,竟敢伪装成军士行事?萧逐渊今早去了兵部和五城兵马司,不知能否探听到与此相关的风声。
“甜水巷那边呢?”她稳住心神,继续问。
“钱宦官的香烛铺,今早倒是按时卸了门板开张了,但门可罗雀,没什么生意。钱老头本人一直在柜台后头打盹,没什么异常举动。”李文远答道,“倒是另一路兄弟,按您吩咐排查西南入京人员的线,从一个专做西南山货且消息灵通的掮客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掮客说,大概两个月前,京里确实来了一伙自称是‘黑石寨’的马帮,押着好几车药材和生皮子,领头的是个黑铁塔似的壮汉,一脸横肉,说话瓮声瓮气,口音重得人听不大懂,脾气还特别爆,在货栈跟人抢地盘,差点动了刀子,后来不知怎么就销声匿迹了,也不知是离京了,还是猫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黑石寨?时若在记忆中搜寻,并无印象。但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子蛮荒彪悍的气息。
“继续深挖这个‘黑石寨’的底细,还有那伙马帮的确切下落,重点是那个领头的黑塔壮汉。”时若果断吩咐,“另外,设法弄清楚,昨夜荒滩接头的两个人,到底是不是军中的人,哪个衙门所属,或者……是否有人胆大包天,假冒军士身份。”
“是!”李文远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大人,将作监那边……有点蹊跷。那个王书吏,昨日突然告假了,说是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咱们的人试着接触他同衙的其他书吏,想旁敲侧击打听点消息,可那些人嘴巴都紧得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岔开话题。”
告假?时若眸光微闪。是真病,还是察觉到了风声,以病为由躲了起来?王书吏是已故王掌案的远房侄儿,这条线至关重要,绝不能轻易断了。
“知道了。将作监那边暂且放一放,莫要强行探查,以免惊了蛇。”时若沉吟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西南这条线和红砖窑。红砖窑外围,可有什么新发现?”
“回大人,红砖窑白天还是老样子,死气沉沉,看着跟真的废弃了十几二十年没两样。”李文远脸上露出几分惭愧,“但咱们的人轮流蹲守,发现偶尔会有成群的乌鸦或者野狗,突然从窑厂那个方向惊飞、惊跑出来,像是被什么不小的动静给惊扰了。夜里……弟兄们还是不敢靠太近,只在外围守着。”
“无妨,安全为上。”时若摆摆手,“盯紧外围,记录所有风吹草动即可。对了,福顺车马行的老邢,你今日得空亲自去一趟,拿着这个。”她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玄铁令牌递给李文远,又低声仔细交代了几句。
李文远双手接过令牌,入手沉甸,冰凉的触感和上面古朴的“萧”字纹路,让他神色一凛,深知此物非同小可,也明白了其中代表的信任。“属下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
李文远退下后,时若独自在值房里静坐了片刻。冬日的阳光透过明瓦窗斜斜地照进来,在青砖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明亮的光斑。窗外隐隐传来衙署里书吏们低低的交谈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脚步声,一切都井然有序。
但时若心里清楚,西南来的神秘马帮,荒滩窝棚与疑似军士的接头人,突然告假的将作监关键人物,红砖窑内不明所以的动静,还有朝堂之上那些指向她与时家的冷箭……这些看似散落各处的碎片,仿佛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朝着未知的危险靠拢。
而她,正站在危险的边缘,退一步功亏一篑,进一步亦可能是万丈深渊。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清冽干爽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冲淡了室内炭火的暖闷,带着冬日阳光特有的干净气息。远处,皇城连绵的殿宇飞檐,在湛蓝的天幕下勾勒出庄严的剪影。
此时此刻,萧逐渊在兵部或五城兵马司的某个角落里,是否正与人打探着消息?父亲在相府那座象征着权力巅峰的书房里,是否也正凝眉权衡着朝堂的风向与家族的安危?弟弟时珩,又在翰林院那充满了书香与憧憬的院落中,怀着怎样的心情,开始他崭新的仕途起点?
每个人都有各自要守的城池,各自要面对的局面。而她此刻能做的,便是守好检视司这块前沿阵地,厘清手中越来越纷繁的线索,找出那根至关重要的、能将所有碎片串联起来的线头。
她轻轻关上了窗户,将屋外的寒意与远处的喧嚣隔绝,转身回到宽大的书案前。案头,新送来的待复核案卷与各地公文,已经又堆起了不小的一摞,忙碌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