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颠之辩(2/2)

人至暮年,身体渐渐衰老,步伐变得蹒跚不稳,仿佛每一步都要与地心引力苦苦抗争;记忆力也开始衰退,时常迷失方向,犹如在茫茫大海中漂泊的船只,只能依靠模糊的线索艰难前行。尽管如此,老年人所特有的那种并未消失殆尽,反而在历经沧桑后愈发深沉内敛。这种也许已经褪去了年少时那种开拓进取、勇往直前的锐气,但却凝聚成一股视死如归的坚定信念和沉默勇气。

此时此刻,如果再回头审视年少时期那份激情澎湃的,老人们可能会觉得恍若隔世。那些曾经被认为是鲁莽冲动的热情,现在品味起来,竟然蕴含着几分难得的珍贵和无法重来的奢华。

然而,这种循环所蕴含的最为深沉、震撼人心的悲剧色彩,并不仅仅局限于及至年老体衰时就会变得癫狂失常这样一种无法逃避的宿命论观点之上,更重要且令人扼腕叹息之处在于:人们往往担心自己还没有到达那个所谓的阶段,却已经先一步老去!命运似乎从来都不会轻易地给予任何人一段完美无缺、圆满顺遂的人生旅程。

遥想古代那首流传千古的乐府诗《十五从军征》里所描绘的那位历经沧桑的年迈士兵形象吧!他从十五岁起便踏上征途,直至八十高龄才得以重返故乡。如此漫长岁月的洗礼与磨难,使得这位老人原本应该拥有的那份安详和宁静早已荡然无存。可以说,正是那场残酷无情的战争,将他生命中的一切美好都彻底摧毁殆尽,甚至连这个本应属于晚年的特殊状态,都未能如期降临到他身上。

回首往昔,有多少曾经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少年英才啊!他们怀揣着满腔热血和远大抱负,渴望能够在波澜壮阔的时代浪潮中大显身手、一展宏图。可遗憾的是,许多人还未来得及尽情释放出自身全部的潜能与才华,便悄然无声地消逝在了茫茫历史长河之中。又有多少潜藏在内心里的无尽智慧和卓越才能,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得到足够时间去沉淀、积累并最终凝结成璀璨夺目的成果,就这样如同过眼云烟般飘散无踪……

这种对于未及癫狂已然衰老的深深恐惧,宛如一柄高悬在每一个生灵头顶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我们世事难料、变幻莫测。它不仅令那些年少轻狂者们面对垂暮之年时发出的轻蔑嘲笑显得苍白无力,同时也让年长者针对年轻人的冷言讥讽丧失了存在根基——毕竟无论是青春年少还是风烛残年,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在无常命运掌心随意流转的粒粒细沙罢了。

因此,诗句末尾所表达的“老年何暇笑少年”已不再带有丝毫怨恨之意,反而透露出一种超脱尘世之后的清澈通明之感。当人生走到最后一程时,人们必须全力以赴地集中自己全部的心志和自尊,来勇敢地迎接那逐渐衰老腐朽的身体状况,并努力梳理清楚这一生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往事经历,还要坦然无畏地直面即将降临的永远沉默无声的世界末日。

此时此刻,又哪里有空闲时间和精力再去评判指责年轻人身上存在的那些不足之处呢?这种“无暇顾及”既是生活沉重压力之下迫不得已的选择,同时也是对整个人生有着深刻洞察领悟以后才会拥有的宽容大量以及饶恕原谅之心。如此一来,就彻底消除了解决两代人之间彼此责备刁难问题的根源所在,可以把所有所谓的“荒谬可笑之处”——不管它们以怎样的形式呈现出来——统统归结为每个人在生命周期里各个不同时期所应有的真实模样罢了。

原来,生命本是一场盛大而庄严的“颠”。少年的激越,是老年的序曲;老年的沉滞,是少年的回响。我们都在一条奔流不息的河上,从上游的湍急奔赴下游的浩渺,实在不必以中游的激流,去嘲笑入海处的平缓。当我们学会以悲悯之心,拥抱这贯穿始终的、名为“生命”的颠簸,或许便能在这看似可笑的循环中,窥见那不增不减、不垢不净的存在本身,从而对每一个阶段的自己与他人,报以最深情的理解,与最温柔的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