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木阴水气绝尘寰(1/2)

江南园林的叠石艺术,可谓极尽人工之巧。匠人们相石、叠砌,苦心经营,无非要在这方寸之地,模拟出峰峦壑谷的万千气象。于是,访园之人亦不免堕入这比较的窠臼,孜孜然论其石之瘦、透、漏、皱,辩其势之危、奇、险、幽。然而,一句“但有木阴水气,便自超绝”,如清风拂面,霎时点破了这重迷障。它揭示出,园林乃至人生的至高境界,不在人力营构的奇巧,而在于那自然而然、润泽生命的“木阴”与“水气”。这二者,是天地赋予的生机与灵气,是超越形式评判、直抵灵魂的无声诗篇。

叠石本身,纵然精巧绝伦,终究是静态的、凝固的。它象征着人类的理性、秩序与掌控欲。计成在《园冶》中虽详述叠山之法,但其最高理想,仍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若仅有嶙峋顽石堆叠,而无生机点缀,则再高的假山也不过是一具硕大的盆景,空洞而缺乏温度。我们欣赏巨石,赞叹其沉默的伟岸,却难以与之产生生命的共鸣。它代表着一种纯粹的、或许也是孤独的“形式”,等待着被注入灵魂。

而“木阴”与“水气”,正是这画龙点睛的魂魄所在。一株古藤,缘石而上,虬曲的枝干便为冷硬的石头带来了岁月的柔韧;几竿修竹,掩映石侧,疏朗的叶片便在日光下筛下斑驳的碎影,随风摇曳,光与影便有了生命。这便是“木阴”之功——它以其生长的动态、四季的荣枯,为静止的石景注入了流动的时间。绿荫遮蔽之下,炎夏顿生凉意,空间的物理属性被悄然改变,化为一种可感的、庇护性的氛围。

至于“水气”,则更是园林的血脉。一池碧水,虽由人凿,却能映照天光云影,收纳宇宙精华。水面蒸腾的氤氲水汽,模糊了石岸的边界,使石景生出虚灵;潺潺的溪流,其声泠泠,以天籁之音打破了园林的寂静。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论画山水,说“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园亦如是。石因水而润,因水而“活”。那弥漫的“水气”,不仅滋养着草木,更浸润着观者的感官,带来触觉上的想象与心灵的熨帖。

当“木阴”与“水气”相互交融时,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被激发出来一般,一场神奇而美妙的化学变化悄然发生。在这个瞬间,人们的目光再也无法仅仅局限于单独一块石头的形状或是堆叠的技艺之上,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个浑然天成、充满生机活力的独特世界当中。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统一,没有丝毫的违和感。空气中弥漫着的湿气和凉意,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和宁静。

就像唐代诗人白居易在《草堂记》中所描绘的那样:“有古松老杉,枝干虬劲,荫蔽阶庭;有飞泉瀑布,水声潺潺,洗涤尘虑。”尽管他并没有过多提及房屋建筑的样式以及石阶的数量等细节问题,但光是那片繁茂的松林和流淌不息的清泉,就已经足够让这座简陋的草堂超脱尘世之外,成为人们心灵寄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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