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傲慢与偏见(2/2)

上次雨水吃我在厂里偷偷烤的小面包,眼睛亮得像星星,这次多做些丹麦酥,她肯定喜欢。

“咔嗒”一声,厨房门被推开。

我抬头就看见娄晓娥,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雪白,十八九岁的年纪,脸颊透着苹果似的粉,一笑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只是这笑意落不到我身上,她径直走过来,手里还攥着块绣了花的手帕,语气带着点试探:“那个……你跟许大茂住一个大院,你知道他为人怎么样不?”

我手里的擀面杖顿了顿。

许大茂?

打小时候,在大院里跟他吵得面红耳赤的场景还在眼前,这人平时爱占小便宜,见了漂亮姑娘就迈不动腿,怎么看都不是良配。

可转念一想,现在我和许大茂的关系算是不错的了,平常这老小子有什么事也站我这一边的,现在算起来也算半个“自己人”。

做人哪有那么多是非分明,帮亲不帮理,也不算错吧?

我把面团擀成均匀的薄片,语气放得平和:“许大茂啊,是个实诚人。平时在厂里干活也勤快,脑子还灵光,跟人打交道从来不吃亏。最重要的是,他待姑娘家客气,上次大院里李婶家闺女搬东西,还是他主动搭的手,一点不耍滑头。”

娄晓娥眼睛亮了亮,攥着手帕的手指松了些:“真的?我还怕他……”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脸上浮起层薄红。

“那我就放心了。”

她又追问了几句许大茂平时的喜好,得到我几句顺着话头的夸赞后,笑着说了声“谢谢”,脚步轻快地走了。

厨房又剩下我一个人,烤箱“叮”地响了一声,第一批小面包的香气飘了出来。

我看着烤盘里金黄的面包,心里却有点发沉——许大茂到底怎么样,我比谁都清楚。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像这揉好的面团,再想改,也难了。

水晶吊灯的光落在紫檀木餐桌上,谭家菜的余温还在骨瓷盘沿泛着热气,可我握着筷子的手却越来越沉。

娄董放下银质汤匙,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托人问了四合院的情况,许大茂在院里的名声,可不像是你说的那样‘纯真善良’。”

我垂下眼,盯着盘子里没动几口的“扒鸡茸菜心”,菜色莹润,可嘴里却发苦。

娄董待我确实不薄,不仅让我在娄家的厨房练手艺,连家里多余的面粉黄油都肯让我带给雨水,我原以为这事能就这么过去,却忘了娄家要打听点事,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我自问对你不算苛刻,”娄董的声音又沉了几分,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失望:“晓娥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找你打听,是信你实诚。你明知道许大茂爱占小便宜、还总跟院里人起争执,为什么不跟她说实话?你就不怕她看走了眼,将来嫁过去受委屈?”

旁边的娄夫人没说话,只是给娄晓娥夹了块鱼,眼神里带着点担忧。

娄晓娥也低着头,手指绞着桌布,上次来厨房时的雀跃劲儿全没了,想来是已经听她父亲说了些什么。

我指尖蹭过骨瓷碗沿,涩意从嘴角漫到眉梢,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放下筷子时,瓷筷与碗底轻碰的声响,在安静的饭厅里格外清晰。

“娄董,您打听的是面上的事,院里那些藏着的弯弯绕,外人未必清楚。”

我深吸口气,把四合院那些压在心里的事慢慢倒出来。

“我们那院看着是普通民居,实则藏龙卧虎——先说那位被大伙喊‘道德天尊’的一大爷,平时总把‘邻里互助’挂嘴边,谁家有事都要出来说两句,可真到自己头上,比谁都精。他是轧钢厂八级工,手艺顶好,却从没教出个像样的徒弟,不是徒弟笨,是他怕教会了徒弟,抢了自己的饭碗,手艺里的诀窍藏得严严实实。就这一点,连二大爷都不如。”

娄董端着茶杯的手顿住,眉头微蹙:“还有这回事?”

“您接着听。”

我继续说:“二大爷人称‘爱子慈父’,可那慈爱只给大儿子,对另外两个小儿子,稍有不顺心就动手打,院里常能听见孩子哭。至于三大爷阎埠贵,‘慷慨大方’是外人看的,实则精于算计,街坊都笑说‘粪车打门前过,他都要凑上去尝尝咸淡’,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跟人打交道总想着占点小便宜。”

我抬眼看向娄董,语气里带了点无奈:“您说,院里住的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嘴里的‘口碑’,能作数吗?这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变着法想占别人便宜。许大茂呢,偏偏是个不肯吃亏的,谁想从他那儿捞好处,他都能顶回去。就因为这个,他把院里人得罪了个遍,大家才都不待见他,说起他来全是坏话。”

“砰”的一声,娄董手里的茶杯搁在桌上,茶水都溅出了几滴。

他脸上满是惊愕,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不敢置信:“我倒真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四合院,竟有这么多弯弯绕,还有这样的人?”

旁边的娄夫人也停下了筷子,小声跟娄晓娥嘀咕了几句,娄晓娥的脸色更白了些,攥着桌布的手指又紧了几分。

饭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可那股子压抑的气氛,却让人再也没了吃饭的心思。

我看着娄董惊愕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布边缘,把憋在心里的话接着往下说:“院里还有户贾家,那才叫离谱——他们家过日子,像是出门捡不到钱就算亏了本。院里不管是谁家丢了针头线脑,或是少了块肥皂,十有八九是贾家人拿的。可贾家儿子贾东旭,是一大爷易中海的徒弟,还是易中海属意的‘养老接班人’。”

说到这儿,我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就因为这层关系,贾家不管犯了什么事,易中海都能想办法帮他们抹平。上次三大爷家丢了两斤白面,明眼人都知道是贾家媳妇秦淮茹拿的,结果易中海出面说和,硬是让三大爷算了,最后还让二大爷匀了点粮食给贾家,说是‘邻里帮衬’。这才是我们四合院的真样子,您要是只听院里人说的那些话,根本看不到这些藏在背后的事。”

娄董的眉头拧得更紧,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显然在消化这些信息。

旁边的娄晓娥停下了手里的汤匙,眼神里满是诧异,大概是从没听过这样的邻里琐事。

我深吸一口气,话锋转回许大茂身上:“我承认,刚才跟您家晓娥说许大茂的话,是有美化的成分。他确实不算多好的人,爱耍点小聪明,有时也爱说几句场面话,透着点浅薄。可他绝不是院里人说的那样,是什么‘头顶流腔脚底生疮’的坏蛋——他没偷过别人家东西,没借着身份欺负人,更没像易中海那样,为了自己的养老算计别人。”

我看向娄董,语气多了几分恳切:“娄董,我要是知道他真像别人说的那么坏,怎么可能跟他来往?就是因为看明白了院里的弯弯绕,知道他那些‘坏名声’里,有大半是因为不肯让人占便宜才落下来的,我才没把那些闲话当真。”

饭厅里静了片刻,娄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里的惊愕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思索。

他看了眼身旁的娄晓娥,又看向我,缓缓开口:“这么说,是我先前听的那些话,都带着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