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求情(2/2)

“他说那个污染视频是记者擅自发的,不是他本意。还说,不忍心看伍建设走上绝路,想让我劝劝你,给老伍留条活路。”

她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喝了口,才缓缓道:“他来找过我了,就在昨天。”

“哦?”

我抬眼看她。

“你怎么说?”

“我没答应。”

许半夏的语气冷了下来。

“他想让我接手省二钢的烂摊子,帮他填环保的窟窿,可能吗?那厂子早就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环保设备全是摆设,现在出事了才想起求人?晚了。”

“他也是急病乱投医。”

我轻轻捏着她的脚掌。

“毕竟是一起过来的兄弟,你真打算一点情面都不留?”

“情面?”

她自嘲地笑了笑。

“刘至善,你忘了当年我们有多难?伍建设那时候怎么对我们的?现在他出事了,倒想起兄弟情了。环保是底线,他敢拿这个开玩笑,就得承担后果。”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包厢里暂时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

许半夏夹了块红烧肉,却没立刻吃,只是盯着碗里的菜出神。

我知道她心里不是毫无波澜。

当年一起在钢铁堆里摸爬滚打的日子,那些互相扶持又互相算计的过往,终究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她只是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尤其是在如今这个位置上,任何一点心软都可能被当成弱点。

“菜快凉了。”

我给她盛了碗汤。

“先吃饭,这事不急,慢慢说。”

她抬眼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拿起了筷子。

包厢里的灯光暖黄,映着桌上的菜,也映着我们之间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有些事,终究要在饭桌上,在这片刻的松弛里,慢慢理清楚。

服务员添完茶水退出去,包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放下筷子,看着许半夏:“半夏,伍建设的事,你再考虑考虑。他想让你接手省二钢,未必不是个机会。”

许半夏正夹着菜的手猛地一顿,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质疑:“刘至善,你说什么?机会?”

她冷笑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

“你忘了当初是谁跟赵垒一起,三番五次劝我别碰省二钢的?你说那是个无底洞,国企的摊子盘不清,风险太大。现在呢?伍建设当初比我有钱有底气,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省二钢拖得快破产了。你当年劝我躲开的火坑,现在让我主动跳进去?”

她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委屈和愤怒:“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日子过得太顺了?还是觉得我钱太多没地方花?你这样帮着外人说话,就不怕伤了我们之间的夫妻感情?”

最后那句“夫妻感情”四个字,她说得又轻又冷,像根针似的扎过来。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叹了口气。

她总是这样,看似强硬,实则最在意身边人的态度。

我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往回缩了缩。

“半夏,你先别急。”

我放缓了语气,耐心解释道。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不让你竞标,是因为那时候你根基未稳,省二钢的窟窿太大,你填进去只会被拖垮,那是纯粹的风险。但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难道省二钢的债能自己消失?”

她反问。

“是局势不一样。”

我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你想过没有,省二钢是什么?是国企重工,是地方的老牌企业,多少双眼睛盯着?上面的领导、圈子里的大佬,谁不关注它的动向?当初伍建设接盘,他们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有人愿意承担这个担子。现在他扛不住了,这摊子总得有人接。”

我顿了顿,继续说:“伍建设不找你,去找别人,或者干脆崩盘清算,那都跟你没关系。但他现在找的是你,是你们这批从本地做起来的企业家。你要是直接拒绝,眼睁睁看着省二钢倒下去,你以为那些盯着的人会怎么想?”

许半夏皱起眉,没说话,但显然听进去了。

“他们会觉得你许半夏发达了,就忘了本,不愿意为地方分忧,甚至会觉得你冷血无情,只认利益。”

我语气加重了些。

“你新钢厂刚起步,正需要政府这边的政策支持和优待。这个节骨眼上,你拒绝接手省二钢,就是在打那些关注这事的大佬的脸。”

“他们未必会……”

她下意识反驳,声音却弱了下去。

“未必?”

我摇头。

“商场上的事,从来没有未必。你现在势头猛,早就有人眼红。要是因为这事得罪了上面,以后新钢厂的审批、环保评估、甚至原材料供应,处处给你使绊子、卡脖子,你怎么办?等真遇到麻烦了,再想修复关系就晚了。”

我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这次没有躲开。

“我不是让你无条件接手烂摊子,你可以提条件,谈价格,把环保整改、债务划分都理清楚,用最低的成本接过来,既能给上面交差,又能扩大你的版图。这不是帮伍建设,是帮你自己铺路。”

包厢里静了下来,只有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许半夏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显然在认真琢磨我的话。

我知道她聪明,一点就透,只是心里那道坎需要时间迈过去。

我没再催她,只是给她夹了块她爱吃的鱼:“先吃饭,菜都凉了。这事不急,你慢慢想。”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拿起了筷子,只是动作慢了许多。

有些道理,她懂,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理智压过情绪。

许半夏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半天没吃下一口。

包厢里的暖气很足,她额角却沁出一层细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心里急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挣扎:“刘至善,你说的道理我懂,人情世故、官场规则,我不是不懂。可接手省二钢不是嘴上说说的事,那是个填不满的窟窿。”

她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着现实的沉重。

“设备老化得厉害,生产线早就跟不上现在的标准了,光环保改造就得投多少钱?还有那些工人,几百号人等着发工资、交社保,伍建设自己都拖了好几个月没结清。我要是接过来,难道拆了我新钢厂的设备去给他填坑?那可是我砸了全部身家建起来的,下个月就要试生产了。”

我理解她的顾虑。

新钢厂是她这两年的心血,从选址、设计到设备采购,每一步都亲力亲为,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

现在要她把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拿去填一个别人挖烂的坑,换谁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