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小陈去了(2/2)
医院自然不会同意重病患者外出,医生把“风险太大”说了三遍。
可看着陈宇宙那双带着恳求的眼睛,许半夏咬了咬牙。
“走。”
她当晚就做了决定。
“明天天气好,我们带他去。”
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还没亮。
我和童骁骑提前去医院打点好,周茜细心地给陈宇宙裹上厚外套,小苏则开车在医院后门等着。
许半夏半抱着陈宇宙,他轻得像一片羽毛,连许半夏这种看起来娇小的女人都能轻轻松松的抱着他跑。
陈宇宙呼吸都带着微弱的颤音,却努力挺直了脊背。
车子平稳地驶往码头,一路没人说话,只有陈宇宙偶尔望向窗外的目光,在黑暗里闪着微光。
赶到堆场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童骁骑早已打开了大门,巨大的堆场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吊机安静地伫立着,远处的货轮鸣着汽笛,带着海水的气息飘过来。
我们把陈宇宙扶到早就备好的轮椅上,许半夏蹲在他身边,轻声说:“你看,小陈,都好好的。”
陈宇宙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熟悉的堆场,扫过堆积的钢材,扫过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晨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极浅的笑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真好啊……”
他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满足。
“从这里开始的,都很好。”
天边的红霞越来越亮,第一缕阳光终于挣脱云层,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洒在堆场上,也洒在陈宇宙苍白的脸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感受这温暖的光,嘴角的笑意还没散去。
“半夏……”
他轻轻唤了一声。
从前。
他都叫许半夏胖子。
这是打小的叫法。
是一个只有陈宇宙会叫的叫法。
世上这么多人。
只有陈宇宙一口一个叫许半夏胖子。
连我也做不到,不能乱叫。
但现在他叫了许半夏的名字。
“我在。”
许半夏握紧他的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那轮缓缓升起的太阳,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而遥远。
晨风吹过,带着他微弱的呼吸,然后慢慢、慢慢平息下去。
他的头轻轻靠向椅背,在漫天的金光里,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还带着望向日出时的欣慰与放心,仿佛只是累了,在熟悉的码头晨光里,做了一个关于钢铁与未来的长梦。
陈宇宙的葬礼过后,周茜收拾行李的动作很轻。
她把那件小陈送的、没怎么穿过的毛衣叠进箱子底层,又将床头柜上两人唯一一张合影翻扣过去。
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混合着小陈身上常有的消毒水气息,可这些味道再也等不到主人回来了。
“我该走了。”
她对前来送行的许半夏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段日子像一场耗尽心力的长跑,从最初的懵懂陪伴到后来的日夜煎熬,她的眼泪、精力和最后一点心动,都随着陈宇宙的离开彻底熬干了。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有关,我留不下去。”
许半夏递给她一个信封,里面是她给出的一笔钱。
“路上小心,到了新地方记得报平安。”
周茜接过信封,没有打开,只是点了点头。
她没回头,拉着行李箱走出医院的大门,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暖不透那双空洞的眼睛。
这座城市的钢铁与烟火,爱与遗憾,都被她狠狠甩在了身后,她要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把关于陈宇宙的一切都埋进过去,重新开始。
她在心中一千遍一万遍的告诉自己,她不爱陈宇宙。
但她知道,她很难忘了这个用生命爱过她的男人。
她更知道,如果不忘了陈宇宙,她此后都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也不可能再去喜欢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另一边,童骁骑坐在陈宇宙空荡荡的病房里,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
那是整理遗物时发现的,陈宇宙用清秀的字迹列了十几件事,标题写着“想做的事”,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去海边看一次完整的日出日落
——跟老刘,半夏、骁骑喝一次不醉不归的酒
——亲眼看着宇宙钢厂的高炉出第一炉钢
——学做一道拿手菜给大家吃
——……
童骁骑的手指划过每一行字,指腹蹭过纸张边缘的褶皱,眼眶一热。
他拿出笔,在清单末尾添了一行:“替小陈完成”。
然后他对着清单,把“看钢厂出钢”改成了“替小陈看第一炉钢水”,把“喝不醉不归的酒”改成了“带着好酒去他坟前喝”。
改完后,他把清单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窗外的风穿过走廊,带着初秋的凉意,童骁骑站起身,眼神里多了份沉甸甸的郑重。
第二天一早,童骁骑开着车去了海边。
天还没亮,他就坐在礁石上,看着太阳从海平面跃出,又等到晚霞染红天际,直到最后一缕光消失在海面。
他掏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张照,轻声说:“小陈,日出日落都看到了,很漂亮。”
回到钢厂工地,他盯着正在浇筑的高炉地基,心里默默数着进度。
以后每完成一件事,他都会去陈宇宙的墓前坐坐,把那些未尽的遗憾,一点点变成温暖的告慰。
风会带走离别,却带不走牵挂。
有些人虽然离开了,却会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未完的梦想里,活在替他前行的脚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