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陈宇宙的病,忙碌的田玲(2/2)
“医院的饭挺香的,就是没你做的红烧肉好吃。等我出去了,你得给我补补。”
许半夏看着他眼里强撑的笑意,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恰好看见童骁骑别过头去抹眼睛。
窗外的风穿过走廊,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她眼眶发酸。
原来那些年弥漫在堆场里的汽油味,那些被他们当作“奋斗勋章”的艰苦岁月,早就在陈宇宙的身体里埋下了定时炸弹。
而他们三个,还傻乎乎地以为只要拼命往前冲,就能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样子。
“好,”她吸了吸鼻子,转回头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像每次在生意场上那样,把所有情绪都藏好:“等你好了,我给你做一大锅红烧肉,再叫上童骁骑,就咱们三个,我们一起好好聚聚。”
陈宇宙笑得眼睛弯起来,用力点头:“说好了啊。”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点暖意。
许半夏扶着他往病房走,脚步很慢,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她知道,有些承诺,或许已经来不及实现了。
许半夏现在很关注陈宇宙的病情,很多工作得我来跑了。
秋末的风卷着热浪,吹进城郊这片新起的钢材堆场。
这种热,叫秋老虎。
我踩着满地碎石往里走,远远就听见金属碰撞的哐当声,还有个清亮又带着火气的女声在喊:“老张!那批螺纹钢的标号再核对一遍,出了错谁都担待不起!”
循声望去,田玲正站在一堆刚卸下来的废钢前,蓝色工装外套搭在胳膊上,里面的t恤湿了一大片,贴在后背勾勒出紧实的线条。
她头发随意挽成个髻,额角全是汗,抬手抹了把脸,指缝里还沾着黑灰,浑身都透着股汗油混合的烟火气。
这个女人,抽走了全部的青春,美丽。
留下来的,就是实干二字。
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是我,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许总的小男人?稀客啊。”
语气算不上热络,甚至带着点疏离的防备,倒和我印象里那个总跟在冯遇身后、偶尔抱怨两句的女人判若两人。
我笑了笑:“路过,来看看老朋友。”
她挑了挑眉,没接话,转身对着不远处一个正在记账的小伙子喊:“把刚才的入库单拿过来!”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
那小伙子应声跑过来,脸上带着点腼腆的笑,我认出他是从前冯遇厂里的老会计小王,几月前因为一点小事被冯遇借着谢金宝的由头开除了,据说当时哭得挺伤心。
“你这儿倒是热闹。”
我看着堆场里来来往往的工人,大多是熟面孔——老郑、小李、还有负责装卸的王师傅,都是跟着冯遇干过多年的老人,此刻一个个脸上带着劲,完全没有在冯遇最后那个死气沉沉的厂里时的颓态。
田玲接过单子签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响。
“都是讨口饭吃,不热闹怎么行。”
她把单子递回去,才看向我。
“你小子,不陪着你们家许总,今天来,不光是看老朋友吧?我记得没错的话,我们两个可不熟,一共也没见过几次吧,有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嘛!?”
我没绕弯子:“听说你这儿最近接了笔大单子,恭喜。”
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上却淡淡:“小打小闹,比不上你们这些大公司的。”
风里飘来远处工地的扬尘味,混杂着钢材特有的铁锈气。
我想起上周去冯遇那个几乎停摆的厂子,院子里荒草丛生,谢金宝早就卷着最后一点流动资金不见踪影,冯遇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对着满墙的奖状唉声叹气,说起来全是后悔——后悔当初为了谢金宝,把田玲和这群老伙计都丢了。
那时候田玲刚离婚,冯遇仗着她性子急、不爱争,几乎把能分的资产都攥在了手里,只给她留了点现金和一个没人要的旧仓库。
谁都以为这个被婚姻磋磨得一身火气的女人,大概就此消沉了。
可现在看看眼前这片堆场,新搭的顶棚亮堂结实,钢材分类码放得整整齐齐,连记账的小黑板都写得清清楚楚。
田玲正弯腰检查一批刚到的废钢,手指敲了敲铁皮,听声音就能判断厚度,那股子专业劲儿,比冯遇当初只会拍着胸脯说“没问题”靠谱多了。
“老郑说,你把他儿子安排进了后勤?”
我问。
老郑以前是冯遇厂里的老师傅,后来因为跟谢金宝带来的人起了冲突,被冯遇一句话辞退了,全家差点断了生计。
田玲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手艺好,儿子也踏实,放着不用可惜。”
她顿了顿,声音软了点。
“都是一起苦过的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我看着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冯遇守着那么好的家底会败光,而田玲拿着一点微薄的启动资金就能把生意做起来。谢金宝是好看,穿着精致的裙子往办公室一站,确实比满身汗味又老又胖的田玲养眼,但真要论撑起一个场子,十个谢金宝也比不上一个田玲。
她知道谁是真心干事的,知道哪里该较真,哪里该体谅,更知道怎么把一群散了心的人重新拧成一股绳。
远处传来一阵笑声,是小王和老郑在搬东西时说了什么笑话,田玲听见了,嘴角也跟着弯了弯,那瞬间的柔和,比任何精致的妆容都动人。
“冯遇那边……”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
“最近不太好。”
田玲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没说话,转身走到水龙头下洗手,水流哗哗的,冲走了手上的污渍,却冲不掉眉宇间那点复杂的情绪。
“各人有各人的路。”
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着手。
“当初路是他自己选的,现在结果怎么样,都该他自己受着。”
话里带着气,却没有怨毒,更像是一种彻底放下的平静。
我点点头,没再多说。
风吹过堆场,带着钢材的凉意,也带着新生的热气。
田玲已经转身去招呼下一批货了,声音清亮,脚步稳健,阳光下她的身影不算纤细,却异常挺拔。
我站在原地看着,突然觉得,那些被冯遇弃如敝履的踏实和可靠,终究在田玲这里,开出了更茂盛的花。
而那些他曾经最看重的光鲜,早已成了过眼云烟。
这世上的账,从来都算得清清楚楚,只是有时候,要等很久才能看清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