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入毛子国(2/2)

她回头看了眼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又转过来看着我,眼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嘴角却微微扬了扬:“刚才那下,演得挺像。”

我抹了把脸,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得发潮:“总比被他们盯上强。”

火车依旧哐当哐当地往前跑,栏杆外的风呼呼地刮着,带着西伯利亚的寒意。

刚才那一幕像场急促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让我们俩的手,下意识地握在了一起。

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军大衣布料传过来,踏实得很。

我低头看了眼她裹着军大衣的身影,又想起她在至真园里穿着旗袍的模样,忽然觉得,此刻这臃肿的绿大衣,比任何华服都更让人安心。

回到车厢时,几个保镖正站在过道里,脸色都有些凝重。

见我们进来,为首那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搓了搓手,声音带着点局促:“老板,刚才……那些人带了家伙,有土喷子,还有砍刀。我们没家伙,赤手空拳的,怕贸然动手反而坏事,就没敢动。”

他说这话时,头微微低着,像是在认错。

我连忙摆摆手:“不怪你们,做得对。”

我往座位上坐,李黎挨着我坐下,听我继续说:“说实话,我原以为最大的风险在俄罗斯那边,打算到了地方再给你们找家伙。哪想到境内就有这么无法无天的,敢在火车上动手。”

我顿了顿,扫了眼周围还在抹眼泪的乘客,声音放轻了些:“好在你们没出手,安全第一。这次也就是些走小批量的倒爷倒霉,咱们的货量大,占着好几个车皮,他们眼睛没那么尖。再说了,就算真盯上了,就他们那几个人,能搬走多少?”

这话一半是宽心,一半是实情。

真动起手来,这批退伍军人未必吃亏,但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跟伍建设交代?

怎么跟他们家里人交代?

没出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李黎也跟着点头,看向那几个保镖时,眼神温和:“我们俩在车尾躲过去了,啥损失没有。倒是你们,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犯不上为不相干的人把命搭进去。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真没必要逞那个强。”

她的话像温水,慢慢熨平了保镖们脸上的愧疚。

为首的汉子抬起头,眼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谢谢老板,谢谢李小姐。”

原本他们大概只当这是份普通差事,拿工钱办事。

此刻见我们半句责备没有,反而处处替他们着想,几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

那汉子当即拍板:“老板放心,我们这就分派两个人去守车皮,轮班盯着,保证货一点事没有。”

说着,他就开始给同伴分工,语气里多了股子认真劲,再不是刚才那副按部就班的模样。

我和李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有些话不用说透,彼此心里都明镜似的。

这群退伍军人是伍建设的面子,更是活生生的人,保住他们,比逞一时之勇重要得多。

而他们这份被体谅后的投桃报李,也让这趟未知的旅程,多了层踏实的保障。

火车依旧哐当哐当地往前跑,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车厢里的哭声低了些,保镖们已经按分工行动起来,过道里偶尔能看见他们巡逻的身影。

我往椅背上靠了靠,李黎的肩膀轻轻挨着我,无声的默契像层薄毯,悄悄盖在了这颠簸的旅途上。

火车哐当哐当地停在明斯威克站,车门一打开,带着凉意的风就灌了进来。

站台简陋,铁轨旁堆着生锈的铁皮桶,远处的仓库烟囱冒着淡白的烟。

我们没多耽搁,指挥着保镖把货卸下来,清点清楚,一股脑存入提前租好的仓库——那仓库是间旧厂房改造的,铁门厚重,墙角还结着未化的冰碴。

“你先去探探路,我在这儿盯着。”

李黎拍了拍我的胳膊,我点点头,把所有保镖都留给了她。

第一次来这地方,事事都得亲力亲为,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我揣着烟,在车站附近转悠。

站前广场上到处是裹着厚大衣的人,俄语的吆喝声混着汽车喇叭响,空气里飘着煤烟和面包的味道。

没多会儿,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少年凑了过来,他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眉眼干净得像雪后的天空,只是眼神里带着股过早入世的精明。

“中国人?”

他用生硬的中文问,嘴角带着点笑。

“嗯。”

我递过去一支牡丹江,他眼睛亮了亮,接过去夹在指间,借了我的火点上,深吸一口。

“我叫安东尼。”

我们蹲在站台的石阶上聊天,他的中文磕磕绊绊,时不时得夹杂着俄语手势,但总算能沟通。

他说自己在这里帮人跑腿,熟悉周边的渠道,我正想找个本地向导,两人便顺理成章地聊起了生意。

聊着聊着,他朝不远处努了努嘴。

一个金发女孩正站在电线杆旁,裹着件红色的羽绒服,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粒,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女朋友,安娜。”

安东尼的语气带着点炫耀。

我多看了两眼,没说话。

他却忽然凑近了些,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压低声音,中文说得更别扭了:“你喜欢?给我点钱,让她陪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这面包多少钱”,我手里的烟差点掉地上,猛地抬头看他,他却一脸坦然,甚至带着点“懂行”的笑意。

我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只能摆摆手:“不用,不用。”

安东尼也不勉强,嘻嘻一笑,又抽起了烟。

后来找了家小饭馆吃饭,土豆炖牛肉冒着热气,酸黄瓜摆在搪瓷盘里。

吃到一半,安东尼起身去厕所,刚走没两分钟,安娜就端着杯子坐了过来。

她的中文比安东尼还生涩,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先生……给我钱,比他说的……少一半。我陪你,随便……做什么。”

她眼神直直的,没有丝毫扭捏,仿佛在谈论天气。

我又被她吓得一怔,手里的勺子“当”地磕在碗沿上。

这姑娘看着清清秀秀,说出的话却像颗炸雷,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老毛子……真是不把这当回事。”

我心里直犯嘀咕,后背都有点发毛。

这也太随便了,简直吓人。

后来在这边待得久了,才慢慢咂摸出点味道。

俄罗斯的年轻人嘴里的“谈恋爱”,几乎等同于“在一起”,没跨过那道线,都不算正经交往。

这种开放程度,初来乍到的人根本接受不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奈。

站在空旷的雪原上,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和冻土,才明白“地广人稀”四个字有多沉重。

如果不这样,这广袤的土地上,人口恐怕会更少吧?

生存的本能推着人往前走,有些看似离谱的事,背后藏着的或许是一个国家的隐痛。

我付了饭钱,跟安东尼和安娜告辞。

走出饭馆时,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回头看了眼那对年轻的身影,他们正凑在一起说笑,安娜踮脚帮安东尼理了理围巾,阳光下,倒也有几分寻常情侣的温情。

只是那份温情里,藏着太多我看不懂的、属于这片土地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