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滨海(2/2)

两人一合作,宝爷的生意是风生水起好不快活,王小姐在27号的位置也坐得稳稳的,据说年终报表上的数字能让上头笑出声。

“坏就坏在他们分手了。”

小苏北压低了声音。“27号是不给员工和外边人谈恋爱的,王小姐犯了忌讳,而宝爷却不给出承诺,要不你说,好端端的,王小姐干嘛辞职自己出来奔波?她要是可以,当宝爷的夫人不香吗?说到底这个事是宝爷让王小姐下不来,这才辞职出来单干的。”

王小姐走得干脆,带走的不仅是自己的行李箱,还有那些只认她面子的海外买家。而27号里面顶上来的,就是这位梅小姐。

“梅小姐接了王小姐的摊子,可王小姐去年的业绩摆在那儿,像座山似的。”

小苏北嗤笑一声。

“现在外贸圈子都盯着呢,梅小姐要是三个月内拿不出像样的单子,不用上头说话,自己就得卷铺盖。”

我捏着听筒的手指紧了紧。

卷铺盖倒是不至于,但很尴尬绝对是真的。到时,走到哪都会被人轻视吧。

上升通道估计也会被堵死。

难怪梅小姐会亲自找上门,那哪是送上门的肉,分明是火烧眉毛时抓的救命稻草。

“那宝爷呢?”

我问。

“宝爷?他现在两头难。”

小苏北叹了口气。

“王小姐虽然走了,但当年一起拼过码头,他念旧。梅小姐那边递过话,想接王小姐留下的单子,宝爷没接。您想啊,他要是接了梅小姐的生意,等于断了王小姐的后路——27号的好单子就那么些,他占了,王小姐手里的渠道就得饿死。”

我忽然明白了老法师的用意。

他把梅小姐推给我,既不得罪27号的新贵,又给了宝爷一个台阶,甚至连王小姐那边都留了余地。

这哪里是借力打力,分明是把一团乱麻理出了个线头。

挂了电话,我立刻叫来了小魏。

这小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前几个月盘下了江苏的一个小布厂,正愁没单子填产能。

“梅小姐那边的单子,你去接。”

我把记着联系方式的本子推给他。

“记住,能做多少做多少,做不了的,别硬撑。”

小魏眼睛一亮:“爷,做不了的我转给谁?”

“你知道王小姐的路子。”

我盯着他。

“找个靠谱的中间商,把 excess 的单子转过去。价钱压低点,就说是‘朋友托的活’。”

小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嘿嘿笑了:“爷,您这是……”

“别多问。”

我打断他。

“照做就是。”

他走后,我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和平饭店的绿色铜顶。

梅小姐需要业绩保住位置,小魏需要单子盘活工厂,王小姐需要生意维持渠道,而我,既能赚一笔,又卖了老法师和宝爷的面子。

至于梅小姐和王小姐的恩怨?

那是27号里的事,犯不着我掺和。

她们俩在单位里明争暗斗,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借着我的手把单子转过去,谁也不用欠谁的情,反倒干净。

这就像老法师说的,跌轻点,好过跌死。

梅小姐能靠这些单子稳住脚跟,王小姐能靠这些单子喘口气,宝爷不用做那个忘恩负义的人,而我,不过是在中间搭了座桥。

只是想起梅小姐那天精致的旗袍和眼底的急切,我忽然觉得,这和平饭店里的人,个个都像走钢丝的演员。脚下是黄浦江的涛声,手里抓着的,不过是根看不见的线。

而老法师,大概就是那个站在桥头,手里攥着线头的人。

滨海。

回到家了。

推开门时,玄关的灯“啪”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鞋架上那双熟悉的高跟鞋。

我把从魔都带回来的伴手礼往柜上一放,转身就扎进客厅,手指在唱片机上拨了两下,最新的流行金曲立刻顺着喇叭淌出来,节奏鼓点敲得地板都发颤。

许半夏的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

我回头时,正撞见她摘墨镜的动作,镜片后的眼睛先是愣了愣,随即弯成了月牙。

她今天穿了件焦糖色风衣,领口别着块琥珀胸针,风尘仆仆的倦意被这突如其来的音乐冲得散了大半。

“干嘛呢?”

她笑着换鞋,声音里带着点跑了一天的沙哑。

我没答话,跟着旋律晃了晃肩膀,脚步胡乱踩着拍子,手还学着唱片里的歌手比划。

其实哪算跳舞,无非是胳膊腿各管各的,像台没上油的机器在瞎折腾。

唱到副歌时,我故意夸张地扭了扭腰,许半夏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风衣下摆随着她的动作扫过鞋柜,带起一阵淡淡的雪松味。

“行了行了,别跳了。”

她走过来拽我的胳膊,指尖触到我手背,带着点凉意

“再跳邻居该来敲门了。”

我反握住她的手,把她往音乐里带。

她起初还挣了两下,后来也就顺着我的力道抬脚,风衣被她脱下来搭在沙发扶手上,里面的丝质衬衫随着动作贴在背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我们俩就这么在客厅里乱晃,从茶几晃到阳台,又从阳台晃回电视机前,她的笑声混着音乐飘起来,像串银珠子滚在地板上。

没一会儿,她就撑着膝盖喘气:“不行了不行了,穿高跟鞋跳不动。”

她趿着拖鞋往床边走,一屁股坐下,揉着脚踝皱眉头。

“跑了一天工厂,脚都快废了,回来还得陪你发疯。”

我赶紧凑过去,半跪在地毯上抬头看她:“我给你捏捏?保证比外面老师傅还舒服。”

她斜睨我一眼,眼尾的红还没褪下去:“少来这套。当初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毛病,吃饭了吗?我让阿姨留了菜。”

餐桌摆在窗边,月光刚好落进青瓷碗里。她扒着饭,忽然抬头说:“我想给童骁骑弄个车队。”

我夹菜的手顿了顿。

童骁骑是她收的小弟,当初为了帮许半夏,结果自己被单位开除子,这两年一直在给许半夏扛小活。

他对许半夏是忠心耿耿。

只是,许半夏过去的生意小,帮不到他什么。

“现在生意铺开了,租车总不靠谱。”

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排骨。

“上次那批货,就因为车队临时被人截了,差点误了船期。我想自己买几辆车,让他带着人干,平时能接咱们的活,闲下来也能接外面的,总比看人脸色强。”

我点点头。她的生意越做越大,确实该有自己的运力。

“缺钱?”

她抬眼看我,睫毛在灯光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嗯,差不少。知道你手里存着笔钱……”

“拿去。”

我没等她说完就开口。

“存着本来就是给你备着的。”

她明显松了口气,嘴角刚要扬起来,又被我接下来的话堵回去。

“不过,”我放下筷子,看着她的眼睛:“我要伍建设的私人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