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抢先表白(2/2)
许半夏就是在这时从校门里走出来的。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脸颊上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茫然,又藏着股不肯服软的韧劲。
像颗刚从藤上摘下来的青苹果,还带着生涩的毛刺,却已经能看出日后会被岁月打磨出的锋利轮廓。
我知道她为什么急着结婚,王全也知道——那个所谓的家,早就没了温度,父亲再婚,继母刻薄,爷爷奶奶走后,她在这世上就像棵没根的草。
看到许半夏来了。
王全立刻准备迎上去。
六月的风卷着栀子花的甜香,扑在大学门口攒动的人潮上。
许半夏抱着一摞打包好的书,袖口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她刚和室友拥抱告别,转身就看见王全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手里捧着一束开得正艳的月季——花瓣边缘还沾着点泥土,一看就是从哪个花坛里“借”来的。
他那点心思,我闭着眼都能猜到。
今天是许半夏毕业的日子。
王全在五金厂当学徒,住的宿舍连窗户都关不严实,这些年看许半夏的眼神,早把“想攀高枝”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谁都知道,许半夏爷爷奶奶留了套房子在市区,离这儿不过三站地。
王全深吸一口气,攥着那束月季朝这边挪,脚步慢得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影子。
他大概觉得,毕业这天的姑娘最心软,最容易被“往后余生”的承诺打动,尤其是他这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追求者,再加上“人生大事该考虑了”的由头,成功率怎么也得有八成。
我看着他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再看许半夏正低头整头发,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不能等了。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出去的,皮鞋在石板路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王全愣了一下,刚要喊出“半夏”两个字,我已经冲到了许半夏面前。
膝盖着地的瞬间,震得我骨头都麻了。
“嘶——”
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低头一看,那条上周刚买的九成新卡其裤,膝盖处磨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灰扑扑的毛边翻卷着,像只受伤的兽。
但我顾不上这些,抬头时正撞上许半夏惊讶的目光。
她手里的书“啪嗒”掉在地上,一本《微观经济学》滑到我脚边。
“许半夏,”我的声音有点发紧,却异常清晰:“你好,我的女神,我是你的邻居,我一直在关注你,我一直偷听你的事,从你上大一开始,我就数着日子等今天。我知道你上学不敢打扰你,怕影响你的学业,我一直在忍,我忍了三年,我忍到现在,终于,你现在毕业了,无论如何我也要站出来告诉你——爱捞福油——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王全在身后声音发抖的“喂”了一声,我没理他。
“这些年里,我见过你在图书馆啃馒头赶论文的样子,也见过你在操场边为输掉篮球赛的室友哭鼻子的样子;我知道你喝咖啡只加三分糖,吃火锅必点宽粉;我记得你说以后想把爷爷奶奶的老房子装成暖黄色,阳台要摆两盆栀子花……”
许半夏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这些,是她和好朋友陈宇宙说的。
没想到这个平时一声不响的邻居竟然一直在偷听?
“许半夏,和我交往吧,和我结婚吧,我们在一起,无论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家里的书架全摆上你所有的书;你想在阳台种满栀子花,你就种好了,我让你每天早上都被香醒;和你在一起,就算以后面对的是柴米油盐的账,我也想一直陪着你看遍往后的日出日落。”
我伸手,把我买的玫瑰塞到她的手上。
在这过程中,我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她的指尖有点凉,却没有躲开。
就那么拿住了我给的花。
“许半夏,毕业快乐。但我更想祝你,从此有我。”
风又吹过来,卷走了王全手里那束月季的一片花瓣,落在我磨破的裤腿上。
我看见许半夏的嘴角,慢慢扬起了一个比阳光还暖的弧度。
王全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束沾着泥土的月季被他举过头顶,带着风声砸过来。
花瓣和叶片劈头盖脸落了我一身,几根花刺刮过脸颊,火辣辣地疼。
“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嘶吼着,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是要把这次被我搞得破坏在心里的愤怒全喷出来。
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他已经跳起来一脚踹在我胸口——那力道真够狠的,我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往后仰,后脑勺磕在石板路上,嗡的一声响。
他扑上来骑在我身上,拳头就跟雨点似的砸下来。
先是下巴,再是肩膀,每一下都带着闷响。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有人喊“别打了”,但王全红着眼,根本停不下来。
我蜷着身子,把脸埋在臂弯里,硬是没吭一声。
九十年代初的天,哪有什么明明白白的自卫道理?
真还手了,说不定就成了“互殴”,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他王全不过是个工厂学徒,借他个胆子,敢把人打死在大学门口?
反而他打得越凶,我心里越亮堂。
眼角的余光里,许半夏的脸从惊愕变成了铁青,她攥着拳头,指节都发白了。
“王全!你住手!”
她的声音带着颤,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怒气。
王全像是没听见,拳头还在往我背上落。
我瞅准时机,猛地伸出手,死死抱住了许半夏的小腿。
她的裤子是新买的雪纺料,被我抓出几道皱痕。
我故意顺着她的腿一点点往下滑,头越来越低,呼吸也放得又急又弱,活脱脱一副被打得撑不住的样子。
“呜……半夏……”
我挤出点气音,听着就像快断气了。
这一下,许半夏彻底炸了。
她猛地挣开我的手,却不是推开我,而是转身一脚踹在王全腰上。
“王全你疯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真是看错你了!”
王全被踹得愣了一下,回头吼道:“是他抢……”
“抢什么?抢着告诉你,喜欢一个人该有喜欢的样子?”
许半夏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这是喜欢吗?这是耍流氓!是滥用暴力!”
她顿了顿,眼神里的失望像冰碴子似的。
“我跟你的事,今年不用考虑了,以后都不用考虑了!”
王全彻底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几秒钟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嗷地一声又要扑上来。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冲了过来——陈宇宙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抱住王全的胳膊,学校门口的保安员也提着橡胶棍跑过来,厉声呵斥:“干什么呢!再打就抓你去派出所!”
王全被两个人架着,还在拼命挣扎,嘴里骂骂咧咧的,却怎么也挣不脱。
最后他被保安员半拖半拽地往校门口外拉,路过我身边时,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陈宇宙蹲下来扶我:“你没事吧?脸都肿了。”
我摆摆手,慢慢坐起来,故意咳了两声。
许半夏蹲在我面前,眼圈红红的,伸手想碰我的脸,又缩了回去。
“疼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哽咽。
我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只要你没生气就好。”
风卷着地上的月季花瓣飘过,阳光落在许半夏带着水汽的眼睛里,亮得像揉了把星星。
我知道,这一局,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