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十六年后(2/2)

既然铁木真在世都没改变。

别的蒙古汗王宗亲凭什么要改变?

所以我和忽必烈在信中说得很明白。

要改。

如何改呢?

我的计划就是,大规模,大量,消耗蒙古军队。

然后启用大量的汉人军队。

汉人军队没有这种赶尽杀绝的习惯。

这样就能改变蒙古帝国的破坏性了。

我是对的。

这十六年,我在江南看得分明。

蒙哥汗在哈拉和林大修万安宫,把西域的工匠、江南的玉料流水般往漠北运,仿佛一座宫殿就能焊死他的汗位。

他调遣大军西征,又在中原设燕京行尚书省,看似权柄通天,却没算到忽必烈在金莲川的动作。

谁都知道忽必烈不问兵事,整日与刘秉忠、张文谦这些汉人儒士谈经论道,在邢州设安抚司,在关中办屯田,把黄河故道的流民收拢成农,把散落在民间的能工巧匠编入匠户。

他甚至给汴梁的孔庙捐了香火钱,让南人都说——北地有贤王。

可我见过那些深夜从开平出发的信使,见过他暗中接济的那些在蒙哥打压下失势的千户,更知道他在邢州的农器局里,锻造的何止是锄头犁铧。

蒙哥自然也察觉到了。

去年冬天,他突然以为名,派阿兰答儿到关中,查抄忽必烈麾下官员的账目,明着是整肃吏治,实则是要砍断他的左膀右臂。

忽必烈当着阿兰答儿的面解了他所有不多的兵权,甚至亲自去哈拉和林待了半年,把姿态放得极低,可和我的信里,那暗藏的杀意,已经快收止不住了。

忽必烈本来对蒙哥还是有点感情的。

他们毕竟是——兄弟。

血亲——兄弟。

血浓于水的那种。

但现在,双方都暗自巴不得对方——死掉。

蒙哥忌惮忽必烈的力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好控制了。

很多时候,他都看不明白忽必烈做事的意义,当他明白时,又会更深切的感知到自己的无能,和这个弟弟的精明。

于是忌惮更深了。

而忽必烈也越来越厌烦蒙哥身上野蛮的气息。明明可以更好的治理国家,却偏偏要用愚蠢野蛮和错误的。

这让他越来越有,放下我来的想法。

现在。

他忍不住了。

同样。

蒙哥也忍不住了。

他忍不住,要南下了。

这么些年,蒙哥汗着重于收拢兵权。

现在他手上已经握有五十多万大军。

是该南下,夺取一切了。

所以他行动了。

在忽必烈的信里,他说肯一切。

蒙哥已经下了南侵的旨意,先锋军下个月就会从京兆府出发。

忽必烈的笔迹在这里顿了一下,墨点晕开一个小团:汗意已决,非人力可阻。然精锐尽出,漠北空虚,或为转机。

我对着烛火冷笑。

什么转机?

分明是他等不及了。

这些年他暗中积攒的声望、收拢的部族、培植的汉人势力,已经到了再不动手就要被蒙哥温水煮青蛙的地步。

蒙哥的南侵,于他而言是祸,更是破局的刀——只要这把刀断在南方,他就能踩着蒙哥的尸骨,以稳定大局之名登上汗位。

只是这刀,得由我来折断。

毕竟,蒙哥手下有五十万精锐大军,一般人是折不断的。

铺开宣纸,我蘸了浓墨,想要给忽必烈回一封信。

但是——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襄阳城的轮廓在眼前愈发清晰。

汉水绕城而过,郭靖在城头练箭的身影,黄蓉在帅府里铺开的布防图,还有那些在樊城屯田的百姓,他们以为守住襄阳就是守住大宋,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蒙哥南征,宜尽携精锐。

我写下第一句,手腕微微用力。

六盘山的怯薛军、西域的回回炮营、还有他最倚重的阿速亲军,若能尽入汉江流域,大事可成。

杀蒙哥不难,难的是让他死得——恰到好处。

不能死在旷野,那样他的部众会拥立其子班秃。

不能死得太早,否则大军会退回漠北。

最好是死在攻城战里,死在最胶着的时刻,让他的精锐部队为了争夺指挥权自相残杀,让后续的援军在混乱中被拖垮。

而襄阳,就是最好的坟场。

而这十六年,郭靖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

其实我说的事,郭靖也知道。

他当然明白,孤守襄阳是何等困难,甚至绝望的事。

正因如此,他才需要去努力。

这些年来,郭靖积累财富,扩充兵力,办防守用的各种物资。

现在的襄阳不敢说固若金汤。

但绝对是难以攻陷的。

即便蒙哥手上有五十万大军,要克复襄阳,谈何容易。

更不要说,这一次我会帮忙。

真正意义上的帮忙。

我在信上写下了——欲成此事,需知三件事。

我继续写道。

“其一,蒙哥中军的具体位置,是否随先锋军驻跸虎头关。其二,回回炮的运粮路线,是否经新野入汉江。其三,他帐下掌兵的千户姓名,尤其是那些忠于蒙哥、与你素有嫌隙者。”

写到这里,烛火突然爆出一朵灯花。

我想起十六年前,我苦劝郭靖放弃守护襄阳的事。

但是,当时的郭靖大义凛然的拒绝了。

他的眼里,亲情毫无疑问是很重要的,但仍然比不过大义。

侠义二字。

给了他太多的压力了。

如今他守着襄阳,正好,可以借助他的手,来对付蒙哥,以助忽必烈登台。

我这么做,绝对是对的。

以襄阳的坚固,和蒙古军的以往脾气,攻下襄阳后,是绝对要屠城泄恨的。

蒙古大军攻城,凡坚城不下者,破于后必行屠戳之举。

但是,如果是汉家思想的忽必烈,就有可能和平收取襄阳。

最后一笔落下,我在信末画了个小小的太极图——这是我与忽必烈约定的暗号,意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就是蒙哥的大军,是襄阳城头的血,是那些即将被卷入洪流的无辜者。

将信笺折成细条,塞进中空的竹管,递给窗外等候的黑衣人。

这是个净衣派培养出来的高手。

专职于用来送信。

竹管上刻着——送开平三个字。

十六年的蛰伏,终于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只是不知当忽必烈坐在万安宫的宝座上,看着阶下俯首的汉臣与蒙古千户时,会不会想起挂念我的好。

而我,只需要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