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燕设迷局(2/2)

夜已深,我揣着蜡筒,又去地安门找醉老赵。老赵曾是镶黄旗的包衣,八旗败落后,靠赶车糊口,人送外号两斤不倒——喝两斤烧刀子,还能把车赶得跟风一样。我要他明晚拉一辆带暗格的黄包车,车底藏得住一个大汉。老赵正倚在车辕上,对瓶吹,见我来了,把酒葫芦递过来:来,暖暖!我喝一口,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我把来意和五块大洋一起拍进他掌心。他醉眼迷离,却笑得清明:李三,你又要去摘月亮?行!老赵这条命,交给你!明儿我把车底板改成活屉,脚一蹬就开,藏个人跟藏只猫似的。我叮嘱:酒可以喝,明晚之前,一滴不许沾!他指天发誓:再喝,我就是孙子!我苦笑,这年头,连亲孙子都靠不住。

回到破庙,地窖里灯火摇曳。快手马已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只半成品的转经筒。他竟真的混进了雍和宫——扮成送供品的喇嘛,趁夜里诵经,摸着小金殿的柜子,把真品尺寸、重量、花纹,全记在心里。此刻,他正用鎏金漆一根根描梵文,口中念念有词:这咒语共二百六十四字,少一画,神韵就泄。我蹲旁边看,金粉在灯下飞,像一群金蚊子,落进他粗糙的指纹里。他抬头:李三,赝品做好,你得给我送进去,再把我带出来,不然我脑袋得搬家。我笑:放心,我带走转经筒那天,也带你一起走——京城这锅浑水,也该换换汤底了。

两天两夜,我没合眼。赝品转经筒灌了铅,分量与真品分毫不差;老张的蜡筒录了七遍鬼妈唤子,最后一遍,他把自己都学哭;老赵把车推来,底板一踩,洞开,足够塞下我和一个铁钩子。我检查每一处机括,像给新娘子盘头,不能有一丝乱发。第三日傍晚,我换掉血污纱布,穿上崭新长衫,去庆和班看芸妞。她正在上妆,油彩遮不住眼底的青黑。我把一只小小的纸包塞进她手心,里头是山楂丸——她唱武戏,常犯胃酸。她握紧,忽然低声:李三,我这辈子,就疯这一回,替你唱这出鬼妈认子。你若出事,我就披麻戴孝,唱《哭灵》给你送终。我笑着弹她额头:放心,阎王不敢收我,他怕我把他殿上的夜明珠也摸了。

夜幕降临,戏园子里锣鼓点子密如急雨。我藏在二楼包厢,看座池第三排:哈朗如约而至,黄呢军装,腰悬铁钩,眸子鹰一样锐利。老张扮成茶房,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留声机的管子通过壁板,悄悄伸到他椅背。台上,芸妞一个跟头翻出,唱到那句穆氏今日把母念,城下老娘可安康?留声机里适时放出朗儿——娘冷啊——声音凄切,像从幽冥里飘来。我看见哈朗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他四下张望,嘴唇直哆嗦。老张凑过去,用鬼妈的嗓音低低道:子时,地安门外,娘给你递棉袄……哈朗像被抽了筋,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瓣。我握紧栏杆,心跳如鼓:饵已下,鱼儿,该咬钩了!

锣鼓声里,我悄然退身。窗外,残月如钩,像老天爷也翘起嘴角,等着看一场偷天换日的大戏。而我李三,已布好最后一道网——只等明晚,收网、取筒、带女人,远走高飞。